彭广严死了。
死在医院重症病房里,却和他自己的病情无关,是被亲孙女用枕头捂死的。
怀哉的声音没什么起伏,静静地从手机另一端传入冉明茱耳中:“彭央央目前已经被警察带走,彭广严的夫人受了刺激昏迷不醒,还在我们医院。”
冉明茱并不意外。
彭广严病重,彭水远带着父母以及女儿回国,但他的妻子,也就是彭央央的母亲并未跟着一起来。
那天在采河区分局门口接走彭央央的是位女性司机,透过车窗看得不真切,冉明茱本以为是彭央央的母亲,却听归南涧说起,那人是彭母专门让彭央央带着一起来国内的家族保镖。
显而易见,彭水远的妻子及岳丈家地位要远高于彭家人,两人要么早已离婚,要么就是那位妻子打定主意要离彭家远在国内的烂摊子避而远之。
至于彭央央,她被迫跟着父亲前来屿城已是非常不情愿,又经历了彭水远涉及绑架案被监禁,她不得不每天独自面对着病入膏肓的外祖父与帮不上任何忙的外祖母,以她平素表现出的个性,做出偏激行为再正常不过。
毕竟,归根究底,彭广严夫妇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他们最疼爱的儿子膝下只有彭央央这一个女儿,估计彭央央从小到大也没少遭受他们的白眼。要说他们之间有祖孙之情,冉明茱绝对不信。
唯一令冉明茱感到不解的是,彭央央身为一个二十四岁的成年人,难道觉得在国内杀人的外籍可以逃脱法律制裁吗?
就算她确实可以逃脱国内的刑罚被遣送回早已废除死刑的澳洲,仍然会面临无期徒刑,如果遇上不允许假释的情况,很可能搭进去自己一辈子。
不过这一切也不需要冉明茱操心,比起刚接听电话时的短暂游离,现在的她心底,甚至更轻松。
忽然很想再回到格尔木,亲口对彭清泉说一声“恭喜”。
恭喜她,大仇得报。
……
彭广严的死讯对冉明茱而言,只是生活中波澜不惊的一小段插曲。
然而,作为彭广严在国内唯一还能自由走动的直系亲属,再加上她不想给怀哉工作的医院添麻烦,冉明茱仍旧选择前去医院,签订了彭广严的死亡确认书。
离开屿城科大附属医院之前,冉明茱还支付了彭广严的妻子,也就是她血缘关系上的外祖母,在昏迷期间以及之后养护一个月内需要的花销费用。
送她走出医院正门往停车场去时,怀哉还在不情不愿地吐槽:“你不用管那老太婆,让她自生自灭得了。”
“无所谓。”
冉明茱笑笑,她倒不是因为彭广严的死而对外祖母大发善心,主要是不想医院倒霉沾上命案后又平白无故地亏损:“归南涧说,之前的绑架案已经进入诉讼流程。大概三周□□审。过不了多久她就跟着彭央央和彭水远一起打包被送回澳洲了,全当送他们一程。”
“也罢。”
怀哉觉着冉明茱说得有理,点了点头道:“就当做慈善了。”
同冉明茱一道在车前站定,怀哉这才发现副驾上正安坐着某位大明星,不由诧异:“你怎么又来屿城了?”
推开门下车跟怀哉打过招呼,纪逐渊答得自然:“陪老婆。”
“……”
感受到自己的多余,怀哉立刻脚底抹油,溜得飞快。走出老远都还能听见纪逐渊的美好祝福:“Have a good one,Dr. Huai。”
"You too."
怀哉举起手挥了挥,算是对纪逐渊的美式礼貌予以回应。
将视线从怀哉离开的方向转至眼前,纪逐渊侧首看向冉明茱,并未询问任何和彭家人相关的细节,主动绕到主驾驶座拉开车门:“忙完了,吃饭。”
两人非常默契地没提起医院内的彭家诸人,直到驶离医院,进入大路主干道时,冉明茱才缓缓开口道:“你怎么什么也不问。”
纪逐渊目不斜视地盯着道路前方的红绿灯,修长的手指搭在方向盘处,游刃有余地在屿城向来混乱的交通状况中行至右转道,不远不近地停稳在前车之后。
老人去世,从普世价值的层面看来,终归是坏事。
他总不能明目张胆地祝贺冉明茱,跟她说如果彭清泉泉下有知,一定喜笑颜开。
“你说得对。”
冉明茱将手肘搁在车窗边沿,撑在下巴上,盯着前玻璃外的车水马龙若有所思:“而且,其实我也不确定她会不会喜笑颜开。”
她说着停顿片刻,思忖着询问他:“打个比方,如果纪玄金在你毫无准备的时候暴毙,你怎么想。”
时隔经年,纪逐渊已经许久没听见过纪玄金的名字。此刻被冉明茱的问题问得放空半秒,被后车连连按响的喇叭刺激得急忙踩油门,良晌,终于回过神道:“说实话,不见得高兴,也不见得悲伤。更多的是,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