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约并没有在回府第一时间便告知祖父祖母几日后要陪明珂回郡主府住,而是在等皇帝召他们入宫。
依皇帝对明珂的宠爱,想来这几日得闲定会召他们进宫问一问婚后过得如何。到时候若皇帝问及郡主府之事,他回来正好以此为由,省得家中人觉得是明珂自己想回去,觉得她不懂事。
若皇帝没问及……反正祖父他们又不会知道皇帝到底问没问。
果不其然,没过几日,皇帝便召了他们进宫,关照了几句便提及:“我听景和说,你那郡主府收拾的很是不错,打算何时回去住啊?”
明珂没说话,裴约便答:“休完剩下的几日假便去,正赶上府中杏花初绽。”
皇帝颇为满意,乐呵呵地对裴约道:“有两日未见你祖父了,竟有些想他。你回去后同他说一句,若无事便来宫中和朕下棋。”
这下夫妻二人齐齐沉默了,彼此都觉得这对刚致仕歇了两日的裴术太残忍。明珂清了清嗓子,佯装生气道:“怎么,陛下是要抛弃我这个棋友了么?”
“你和朕的棋艺不相上下。”皇帝斜睨了她一眼,“只和你对弈无法精进。”
谁和你不相上下了!这简直是天大的羞辱!明珂挽起袖子道:“我这几日一直和裴约对弈,已然精进不少了,您敢应战么?”
皇帝也被她激起了斗志:“为何不敢?守之,你去偏殿待一会儿,省得她在你眼皮子底下输了,觉得丢面儿然后哭鼻子。”
这便是有话想同明珂私底下说了,裴约很识趣地退了出去。在小太监布置棋盘的空当,皇帝问道:“昨日春闱中第的榜单已贴出去了,你可看到了?”
“自然看了。”明珂得意极了,“进士科前十里唯二的两个庶族子弟,可都是我以往帮投过行卷的。我的眼光不错吧?”
“是不错,不过你不觉得前十里只有两个庶族子弟还是太少了么?”皇帝捻起一枚棋子落下,鼓励她道,“新的一年,再多替伯伯搜罗些人才,一会儿伯伯再让人从私库里拿几匣金子给你。”
即便皇帝在立国后开了科举,寒门庶族子弟也没那么容易向上爬。读书费钱费力,寻常人的学识本就极难比过世家大族,又没有行卷请托的门路,靠科举出头者寥寥无几。
五公主很小时就懂得替皇帝分忧,是以总爱微服拉着明珂去参与一些寒门庶族子弟够得上的诗会文会,看到才学出挑的便暗示他们可以帮忙代投行卷。
可若以公主名义往大臣家中投递行卷,简直和皇帝直接张嘴说“朕就要这个人中第”没什么区别,于是这项活计便落到了明珂头上。虽说明家人的一举一动泰半也代表着皇帝的意思,可到底隔了一层,大臣们有了一点不卖皇帝面子的选择,内心不会很抗拒这件事。
明珂随手落子,叹了一声:“哪里有这么容易……要我说,行卷托举这风气不好,还是早早禁了为妙。”
皇帝心道,这还用你说,朕难道不知道么!只是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不然容易生乱子。他捻着胡子仔细打量棋局,却发现已没了可落子的地方——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他竟已大获全败了!
皇帝瞠目结舌:“裴约有这么大能耐么?不过教了你几日,你就厉害成这样了?”
坏了!只想着今日要赢,加之和他说话分了神,竟忘了先放放水!明珂心里发虚,却依旧嘴硬道:“是啊,他师从他祖父,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您看我这几手,有没有裴老大人的风采?”
风采个屁!这棋风差了十万八千里!是他眼拙,这孩子估计以往是刻意装笨讨他欢心呢!皇帝心里有点不高兴了,指了指门外:“你给我滚。”
明珂灰溜溜地滚了。皇帝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这下是真找不到棋友喽。”
偏殿里,裴约见明珂垂头丧气地回来,忍不住问了一句:“输了?”
如果她真的这么快输给皇帝,那确实有必要教一教她下棋了。
明珂想起去年赐婚时裴约围观过她和皇帝下棋,估计是把她也当成了臭棋篓子,有气无力地辩解:“没有,是一不小心赢太快,露馅了。”
所以以往她竟是刻意藏拙陪皇帝下棋的?裴约心道,天衣无缝地瞒了皇帝这样的聪明人这么久,属实不易。
两人跟着引路小太监出宫,远远便瞧见宫门处缓缓行来的一架肩舆与其上的一滩人。能在宫中乘肩舆,体形又这般显眼,除了魏王再无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