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附身的鬼拦不住,所以就被附身了。
就这么简单,没有其他的原因。
陈雨没有回霍溪的这句话,而是将什么东西放在了霍溪手掌上,挡住了血迹。
是一块手帕。
“你之前从我裤子上撕下来的。”陈雨说着提过桌上的水壶,倒了点水在手帕上,浸润了些,“血要及时擦干净,等会儿干了,就没有那么好擦了。而且时间一久,就算血洗干净了,腥味也洗不掉,你不会喜欢的。”
霍溪没有动,陈雨就一直看着。
这位有极端洁癖,可这是他自己的血。不过,这位讨厌的东西一向多且古怪,也不一定。
“要我帮你?”
陈雨想着,弯腰准备拿起手帕给霍溪手上的血迹擦干净,只是手刚碰到,霍溪就蜷起了手掌,将手帕握在了里面,跟他抽出的指尖擦过。
看样子是要自己来。
他动作不快,握着手帕慢条斯理地一点点擦拭着手心的血迹。
陈雨看着那双手,不止一次地感叹道这位身上的器官像是挑着好的长的,各个都很完美。
霍溪的动作没有停过,哪怕手心里的血已经干净了,也一直没有停。
握着帕子的手有点儿像是猫咪的爪子,慢慢的磨蹭着。
“好了,已经干净了。”陈雨说。
霍溪垂着眸子,“放心。”他将手反转了过来看看手背,又收了回去继续擦,染了血迹的帕子顺着一根根手指来回上下,重复一会儿就停下来,然后又开始,像是在打量自己的一双手,手指有些微微地颤抖,“它们会一直好好地在我这里。”
陈雨蹙眉,“它们”……是指自己的手指?
何全抓了抓跳个不停的右眼皮,忍不住地抖腿,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慌。他总感觉那位并没有表现出来这么平静,甚至丧心病狂地感觉到那位光擦手的动作就透出一股子疯劲儿。
听刚才大美人和那位的对话,虽然大半部分……全部都没有听懂,但是从神态和语气来看,那位有什么事情瞒着大美人。
眼皮还在狂跳,左眼跳喜,右眼跳灾,他这右眼抖得跟三蹦子在沙石路上飙车似的,激烈、不安。何全手指沾了沾口水抹了上去,不知道能不能管用。
他一边抹一边看陈雨,神啊,但愿小雨能牵住那条勾在金毛身上的绳子。
.
陈雨手指摩擦着搭在手臂上的青色长衫,目光从霍溪的手移到了微动的金发上,继续刚才的问题。
关于霍溪得到的线索。
陈雨:“被附身之后,你一直跟我们在一起,没有机会接触别的东西。那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霍溪一顿,“你不信我。”
那还问我干什么。
何全:……
为什么感觉头牌的这句话有些……茶。
陈雨:“我信你。”
信完之后陈雨又继续分析,“是梦吗?”
何全:……
信得很敷衍。
他感觉自己像是误入神仙打架的乌龟,脖子左右晃动着。
陈雨分析完之后,又摇头,“不是,不是通过梦。”
陈雨:“你昏迷的时候,我观察过你,肢体上没有任何动作,包括眼睛,甚至连眼珠都没有转动。不是梦,那是什么?”
陈雨:“幻境?你没有离开过我的视线,你没有幻境可看。除非,你当时还在体内。”
何全:?
没有给何全理解的时间,陈雨继续说,“你是透过附你身的鬼看见的。”
他们这些人里面,谁都没有被鬼附身过,所以没有人知道被鬼附身之后会发生什么,或者透过鬼看见什么。
何全终于反应了过来,“不对啊。”
陈雨偏头看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何全:“一开始就不对。小雨你说,头牌有可能是故意被附身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可是他怎么可能知道自己会被附身呢?每个床头的故事都不一样,为什么头牌就能确定他会被附身?”
陈雨看着何全,鼓励道:“问得好。你思考了。”
何全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就听见面前的人又继续说,“可是,思考的不多。”
何全:……
一旁一直在盘弄手的霍溪将根根修长匀称的手指摊开在腿上,抬眸,“你们是在把我当成犯人审?”
他看向陈雨问。
陈雨:“戏本里面的犯人被审问的时候可都是严刑逼供的。”
何全看见那位一直放在腿上的手似乎抖了一下,像是痉挛似地抽动,但很快就不见了,仿佛是他的错觉。
是生大美人将他当犯人审的气还是……
其他的何全没有往深处想。
紧接着,他就看见那位将两只手伸了出来。
手指微微弯曲,伸在半空中,手腕做被绑住的姿势靠在一起,手背上的凸起的青筋若隐若现。
霍溪盯着陈雨,眉眼抽动了一下,说道,“那你审问啊。”
他上半身微微前倾,金发散在额头上像是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长衫垂落在椅子旁,露出来的双腿,肌肉顶着裤子,紧绷着,透出蓬勃的力感。
霍溪咬着后牙,才努力抑制住了那双颤抖的手,“不是要严刑逼供吗?”
“我都把手伸出来了,你演的电视剧里面没有教你怎么严刑逼供?”
“嗯?”他歪头,眼神长驱直入,混着那一声单音似乎要透过身躯钉到面前人的灵魂深处。
何全在心里“操”了一声,他感觉那条看不见的绳子好像松动了。
眼皮跳更厉害,再多口水都没有用,蜘蛛跟着一起抖。
陈雨咬着嘴唇里面的软肉,舌尖下意识地掠过唇珠,嘴唇又开始起皮了,他有点焦虑。
霍溪话很少,一般不会说这么多字,只有在发病的时候才会。
偏执人格障碍又开始发作了。
不对,陈雨牙齿将唇珠上的皮撩掉,他不能确定现在到底是什么在发作。
这位的病恐怕可能不止一种。
空中的手指抽动没有逃过陈雨的眼睛,有什么病发作起来是情绪躁动,肢体不受控制,话变多的。
陈雨没有想到,但可以确定是从被附身醒来之后,就开始不稳定。
陈雨手指掐了一下大腿,冷静下来,他疯但自己不能跟着一起。
外面还有他在乎的人,他一定要出去。
这位也是因为他才进来的,他也要把人带出去。
只有继续。
但愿在最后他能拉住霍溪的一点理智。
“没有。”陈雨放下手指,自然垂落,回答道,“我的角色用不到‘严刑逼供’,我演技烂,有动作剧情的活儿副导演一般都不会给我,我都是充当背景板或者文替的。”
他回答的一本正经,何全听到都愣了一会儿,“啊?”
原来大美人在演艺圈混得这么惨的吗?!
陈雨继续,“但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学。”
学的前提是出去。
何全愣了一下,咂摸出来一点不对劲儿——什么意思?喜欢?喜欢什么???
何全脑袋宕机了几秒,随后想到了什么陡然睁大了眼睛,该不会是喜欢……严刑逼供……吧?
这玩儿的可就大了。
不会吧。
何全僵硬的转头看向那位,只见那位眨了下眼睛,随后仰起头,手掌盖在脸颊上喉结滚动着,何全似乎听见从里面溢出来一声模糊的音节。
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是何全能感觉到那条绳子又拉紧了。
何全:……
何全:…………
不理解,但尊重。
同时,他也稍微松了一口气,害他担心半天,原来大美人手上的那条绳子是他妈松紧的。
会松,但不会轻易断。
陈雨看着那双手,眼睫下压了一下,开口继续刚才的话题,“何全说每个床头的故事都不一样。但,你的床头格外地不一样。”
何全:?
“床头我们都看过,大佬的也是鬼故事啊,哪里不一样?
陈雨:“我们所有人的床头故事都有确切的鬼,只有霍溪的没有。”
何全仔细想了一下:他的是捉迷藏、老头的是娃娃……确实都明确的出现过鬼,而头牌房间的床头故事中没有出现过鬼,只有棺材和诡异的气息,只是那种阴诡带来的恐怖跟鬼不相上下。
何全想到什么,“一开始的摄影师也没有啊。”
一开始的摄影师床头中也没有出现明确的鬼。
陈雨:“你想一下他的死法。”
何全喃喃道:“自己吃了自己。”
不像他和老头、聂双双、程知礼的一样都是外力影响。
“所以摄影师也被附身了。”
陈雨点头,“被附身是霍溪计划好的事情。”
至于是什么时候被计划好的,有可能是在被附身的前一秒,有可能是在二楼倒塌的时候,也有可能……是一开始他从二楼翻到三楼自己房间的那一晚。
陈雨将目光重新移到了那一头显眼的金发上,浓烈的、色彩稠丽但气息却阴暗的油画,“霍溪,你当时在体内透过鬼,看见了什么?”
陈雨没有期望霍溪给他回答,他现在是病人,不可控。
何全还有很多问题不懂,“小雨,那上大佬身的,鬼,是哪一个?”
陈雨:“床头的故事中有很多鬼——漆匠、漆匠的五个徒弟,还有下单定做棺材的主家。但上身的只有一个——漆匠。”
何全:“为什么?”
陈雨看了他一眼。
何全麻利地倒了杯水。
陈雨叹了口气,仰头喝了,润润喉咙继续说:“霍溪在被附身之后,满心满意只想要血当颜料,这个痴迷劲头除了漆匠没有别人。”
霍溪在透过漆匠看什么?
漆匠知道的能有什么?他知道的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关于这个故事发生的所有经过。
陈雨微微蹙眉,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床头的连环画上。
可那幅连环画上所有的东西他都已经知道了,这个故事是连贯的,细节转折都水到渠成,难道还有什么是他没有发现的。
陈雨手指不自觉地敲着裤子缝隙处,陷入了自己的思考当中,没有注意到一旁的那位掀开眼皮,看向了他。
眼中平静无波,是一潭静止着的死水。
仿佛静止了很长的时间,只有在他注视的青年回头看的时候,才会露出点情绪来。那种情绪是很独特的,像是透过时间和空间的罅隙看过来,带着那位自己可能都没有发现的沉重。
何全刚想感叹自己才华见长,都会使用修辞了,倏然就对上了那位看向自己的眼神——跟看死人没有什么区别。
何全:……
好的,懂了。
在这个世界里,只有陈雨一个是活着的。
.
陈雨一直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停下了扣弄。
何全知道,大美人想出来了。
陈雨:“是‘七’!”
何全:“七?”
陈雨看向霍溪,正好对上霍溪看过来的眼神,没有什么情绪,也没有什么动作,像是早就知道他会猜出来。
陈雨:“那七口棺材。”
何全:“棺材怎么了?”
陈雨问:“连环画里死的有几个人?”
何全:“漆匠、漆匠的五个徒弟。”
一共六个人,但是纸人抬棺的时候却抬了七口棺材。
陈雨:“为什么要是‘七’?”
何全:“这不是我们当时就发现了不对吗,我还开玩笑说,这七口棺材是为我们准备的。”
陈雨点头,紧接着又摇头,“对,又不对。”
陈雨:“‘七’一定有其他的寓意,这个数字在丧葬中代表循环,可是跟破局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