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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红莊会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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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棺材???”

“我去我去我去,根本不敢往屏幕上看,太恶心了!”

“棺材为什么都是密密麻麻的,镜头敢不敢切近一点,让我看清楚一点!”

“狗直播,什么时候才能有全方位三百六十度环绕镜头,想拖哪里就拖哪里,想怎么放大就怎么放大。”

“有观摩过这个副本的好心观众吗,告诉我一下这次刻的连环画恐不恐怖?”

“还好吧,也就三天没闭眼而已。”

“走近了、走近了,大美人走近了,可以看清楚了。”

随着陈雨的靠近,直播间的人都通过他的视角看了过去,随即弹幕罕见地空了好几秒。

“日,还不如不看。”

“宁愿没有这双眼睛。”

“眼睛呢,我的眼睛的呢。”

“我寻思着能有多恐怖,直到现在我终于理解了刚才那一条‘三天没闭眼’的弹幕。辛苦了,我的朋友。”

……

……

何全:“棺材?看着不像啊?”

陈雨顿了一下,“嗯,不是棺材。”

何全:“啊?”

陈雨深呼吸了一口气,“密密麻麻的东西不是棺材。”

何全:“那是什么?”

陈雨又靠近了一步,看着床头上面的东西,看久了似乎有一种它们会动的错觉,“是眼睛。”

棺材上刻满了眼睛。

从床头望过去,还没有看见刻的到底是什么故事,第一眼就会被这些刻在棺材上密密麻麻的眼睛吸引。

这些眼睛都是睁开着的,棺材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木材,瞳孔都被打磨抛光得很细致,木材的纹路就好像真的是瞳孔里的纹路一般,有一种极为逼真的可怖感。

那些眼睛透过棺材木板都直直的往外面看了过来,仿佛下一秒就会眨动。

“这些眼睛有不同的情绪。”程知礼指着其中挨着的两个说道,“这两个一个是嘲讽一个是阴笑。”

“还有这两个,一个是偷窥一个是轻蔑。”上官潇指着另外两个说道。

“不光眼睛栩栩如生,就连眼睛里的情绪也传递得极为到位和逼真,看一眼就会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就好像是……”上官潇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陈雨接道:“就好像是把真的眼睛活生生地扣下来然后安上去的一样。”

“这样就能保持他们死之前最后一秒的神情。”

身后的何全和聂双双咽了咽口水。小雨你为什么能说得这么平淡自然啊。

陈雨将霍溪靠在另一方向的床头处,知道这位有洁癖还专门将外面的长衫脱了下来给他垫在身上。

现在陈雨只穿着一条中裤和有些短的里衣,这样更衬的他身高腿长,身材比例极好。

直播间的弹幕再次飙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陈雨压根儿没有看,他全部心思都在床头的连环画上。

他弯腰靠的很近,眼睛都未眨一下看的很仔细,鼻尖几乎能碰到床头,呼吸触到床板,轻盈绵长。

陈雨听见身后紧张急促地呼吸,开口说道:“放心,这不是真的眼睛。”

何全、聂双双松了一口气。

程知礼不太认同,“这拓到床头的肯定不是真的眼睛,但你敢保证原本棺材上的不是真眼睛?”

刚松的那一口气又重新吊了起来,何全憋红了脸。

陈雨摇头,“不是的。”

被驳了话的程知礼没有生气,反倒是一脸兴味地看向陈雨,“为什么不是?”甚至挤走了原本站在中间的上官潇。

上官潇抱着剑,一脸被刁民冒犯到的表情。

她看了一眼程知礼,死给。

“颜色。”陈雨说,“这颜色运用得太过精细完美,真正的眼睛都会有缺陷,就像人一样。”

程知礼:“哦,人也有缺陷,那小雨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的缺陷是什么?”

程知礼看过来,这人向上的桃花眼,天生一副不正经的皮相,不管什么时候都带着勾人似的眼神。

陈雨往左边站了站,偏头脸上表情淡淡地说道:“离得太近了。”

你的缺陷就是离得太近了。

程知礼笑了起来,眼睛狭长像只狐狸,“哎呀,被发现了。”

陈雨重新偏回头看床头,“正经点,不然都会死。”

“你应该也不想被吊死吧。我敛过很多尸体,被吊死的死状是所有死法中最丑的。”

陈雨:“没有之一。”

程知礼收了笑直起身子,抻了抻已经被蹂/躏成咸菜干儿的衬衣袖子,“我这么英俊,做鬼当然也要做最风流的那一个。”

陈雨手指拂过床头上的那些眼睛,走走停停,像是有新的发现。

上官潇开口,“怎么了?”

“每个眼睛的颜色都有细微的差别,刻眼睛的人是个绘画的高手。”

陈雨想到被附身的“霍溪”说的那一句“好鲜亮的颜色”。

何全:“是个艺术家啊。”

“不是。”陈雨摇头,“是漆匠。”

“漆匠?”众人异口同声,“那是什么东西?”

“是给棺材上漆、绘画的工匠。旧时候吃香的老行当了,现在很少能看见。”

“那个时候讲究,‘棺材’并不只是指装尸体的棺椁,这两个要拆开来看,分别是两个意思。”

“人死了之后才叫“棺”,但也有人离死还有一段距离,就先把这东西放进家里的,这种一般叫‘材’。”①

聂双双有些怂:“啊?为什么会有这种习俗啊?一口棺材放在家里难道不害怕吗?”

陈雨:“旧时候叫这为‘材(财)’进门,他们认为是好运,认为棺材带的财气能够抑制住老人的阴气。”

聂双双:“如果是我一进门就看见一口黑漆漆的棺材对着我,我保准吓死,哪里还有什么好运。”

陈雨:“像这种棺材刚进门的时候都是白底色的,木材原本的颜色。这个时候就得请漆匠过来给棺材上漆。这道工艺很繁琐,三道底子三道漆。一遍一遍地刷这样的漆皮才好看,而且也防潮、防蛀。当然也有人说,是防棺材里的老人变成走尸出来祸害人。”②

何全不是很明白,“只是上漆而已,应该也不是很难,这行当为什么会在旧时候吃香啊?”

陈雨:“这个行当中有一句谚语——生漆净如油,宝光照人头;摇起虎斑色,提起钓鱼钩;入木三分厚,光泽永长留。”③

“上漆远没有那么简单,更何况在漆上完之后还要绘。”

“绘?”

“就是在寿材上作画。这种作画都有一套严格的流程,一点儿都不能出错。比如主家对老人孝道感天,这棺材上就得画“二十四孝”、“卧冰求鲤”,当然鲤鱼得画的漂亮灵动,不能画的两嘴一撇,那就是泥鳅了。这么画棺材下葬了,后人容易出尖嘴猴腮的怪胎。

如果这家人是当官的,那就得描龙画凤。这个是最讲究技巧的。棺材上的龙一定‘鼻要阔、角要冲、鳞要细、须要动’,一定得画的活灵活现,乍一看仿佛龙从棺材中要飞出来,主家才会认这个飞龙在天。个中笔画一点儿都不能出差错,开笔就不能悔,所以这要漆匠对颜色笔触极为的敏感熟练。”④

“这个行当学徒一当就是三五年,出师之后到了主家,主家自然也是好生接待,要不然就怕这漆匠心眼儿小,在棺材上使坏动手脚。等主家知道这事儿,棺材可能就已经落了地了。在丧葬行业有个最大的忌讳,那就是落了地的棺材不能再起来。这个时候主家就是再有多大的怨气也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有这门手艺的工匠,能在旧时候养活全家。”

何全回过神来,感觉自己像是听了一回故事似的。

聂双双小声问:“那小雨,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漆匠这个行业现在已经都已经被自动化代替了吧?”

陈雨:“嗯,确实很少了。我也只是有幸在收敛所工作的时候见过一回。那是某个死者家属请过来的漆匠。当时死者被装进了棺材里,但合棺之后却是怎么都抬不起来。”

“棺材很重?”

“不重,就普通的棺材重量,大概五百来斤。当时我们所里所有的壮丁加起来一共二十多个人一起抬,也只能勉强将这口棺材抬到离地五公分左右,之后又重新坠在了地上。抬不起来,就像是里面装的不是尸体,而是压了上千斤的石头。”

“其他人都说是死者不愿意走,正在捣鬼。”

“这种声音越传越多,最后所长看不对,去问家属,死者之前是干什么的,是不是还有心事未了。”

聂双双虽然怂,但是架不住小雨讲的这个真的很吸引人,她开口道:“然后呢?”

陈雨:“然后……才知道原来死者生前是个大学生,平时喜欢摆弄飞机模型之类的东西,报的专业也是航空航天专业,还被录上了。原本是一件很好的事情,谁知道就在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前一天出车祸去世了。”

“所长一听,当时就明白了。他看了一眼黑漆漆光秃秃的棺材,应该是死者意外去世,时间仓促家里没有来得及准备太多,棺材都是现买的,上面什么都没有。所长跟家属说,让叫一个相熟的漆匠过来,带好吃饭的家伙。家属虽然不知道要干什么,但还是照做了。正好他们家有认识的,没一会儿漆匠就提着工具过来。先用墨斗在棺材上弹了个“横三竖二”的直线。”

“墨斗用来干什么?”

陈雨:“墨斗相传是鲁班所创,木匠们的器具,也是道家用来辟邪的东西,旧时候木匠经常跋山涉水去主家做工,免不得要赶夜路,这个时候什么都可以不带,但墨斗必须要带着的。”

“漆匠这样一捆就将棺材全部封了起来,死者就算有再大的怨气也只能在棺材里,不能出来。”

“漆匠询问了死者的生平爱好,开始调色作画,没一会儿就在棺材上画满了祥云浓雾,只见雾中一条幼角青龙翻腾在其间,青龙鳞片清晰细腻,乘云驾雾,表情很是自在。漆匠收了笔,等漆干了之后再去抬,果然轻轻松松就抬了起来,安安稳稳地去下葬了。”

上官潇发现了不对,“按照你的说法,棺材上大都会绘一些寓意比较好的画面,但这眼睛怎么看怎么邪气,应该没有哪个主家会让漆匠在自己的棺材上画眼睛。”

程知礼:“唔……应该也没有哪个正常的主家会一次定做这么多棺材。”

陈雨顿了顿和上官潇对视了一眼,同时想到了一起,“有的。”

上官潇:“之前纸扎、寿衣铺子的主家。”

程知礼:“纸扎、寿衣、棺材……这下丧葬三件套齐全了啊。”

陈雨:“对啊,齐全了。”

何全:“所以这些丧葬的东西齐全了之后应该干什么?”

陈雨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

“办葬礼。”

众人心中一凛,不由得都想到了红白请帖中那张白色的丧事宴请。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并不是让他们去参加丧事,而是给他们自己办丧事。

陈雨看着何全的脸色白了青,青了紫,跟调色盘似的,“别自己吓自己。先看床头上的连环画说不定有线索。”

程知礼指着第一幅画说道:“不出所料,又是开头就接了一大笔订单。”

“给棺材上漆绘画的订单。”

一开始漆匠是疑惑的,他也算是对这座城市很熟悉了,报纸也见天儿地看,到处都是在打仗,流民乱窜,每天都从城里往郊外的乱坟子拉几车的尸体,大部分都是饿死的,裹尸布一裹,扔过去就那样完了,哪里用得上棺材。

这年头了,尸体比烧饼上的芝麻还要多,就算是一般的人家也不一定会买棺材,大多数是找个接近小土坡的低洼位置就地埋了,也算是前有水,后有靠,风水绝佳了。

所以,他一般做的都是中大户人家的生意,那才叫讲究。

吃席封包钱都给得极为阔气。

但寻常每户也就一口棺材,撑死遇上水祸火灾什么的也就四五口的样子,哪里像这次这样一来就是几十上百口。

最近,也没有哪家一下子死这么多人啊?

那不得绝户啊。

漆匠想不明白,但是主家吩咐了,给的报酬定金也丰厚。

只不过,这主家不光数量上奇怪,上漆绘的图案更是怪绝。

不是龙凤呈祥、蟠桃盛会、金鲤戏水,而是眼睛。

他只看了一眼样本,身上毛发就全部竖了起来,青天白日的竟然被吓得魂儿都快不在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衣服已经全部被冷汗浸湿透。

漆匠抹了一把脸上豆大的汗珠子,冰凉凉的,冷的他心里有些发慌。

这主家……到底要这些东西到底是干什么用的,怕不是什么邪教歪道吧。

漆匠在报警和继续做工两个想法中来回摆晃。

这年头,指不定什么时候飞机就落到头上来了,轰地一声把自己也炸成了难民。

如今世道,命贱。

还不如攥点儿钱到时候就算成了难民也不至于被饿死。

“我接了。”漆匠说。

他大门一关,便开始琢磨着应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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