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轻晃,谢淮止抬手拨开垂落的朱红纱灯,暖光漏过指缝,恰照亮三步外提着玉兰花灯的身影。姜岁正踮脚去够树梢的红笺,发间步摇勾住红稠,晃得他心头一颤。
姜岁清了清嗓子,打好腹稿,声音温软,“千盏流莺照画楼。”
谢淮止是真觉得诧异了,长庆公主真的喜欢上诗词歌赋了吗?
虽然不解,他不打击积极性。
一句“好诗!”突然从挂满红绸的梨树后传来,隔着重重花灯。
姜岁脸色一僵,动作迅速从边上的摊位上拿了个面具,立刻戴脸上。
不忘记给钱。
不一会,裴颂边上跟着个目若秋水的美丽姑娘。
他眼中闪过一丝赞叹,忽地笑了,“看来谢大人好事将近。大老远就看到谢大人带一个漂亮姑娘,我还以为看错了。就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
眼光不错,虽然戴个狰狞面具,看这身段裙子,绝对差不了。
只是,有点眼熟。
看出姜岁并不想让裴颂知道,谢淮止神色平静,“不便透露。”
裴颂真的好奇,示意边上人打探。
梨落娇笑,走过去,“姐姐这身真好看,是琳琅阁新出的款式吗?梨落也是那的常客,要不约个时间一起去逛逛,最近又新出了一批首饰。”
姜岁简直苦不堪言,缓缓退后一步,“近日身体不舒服。抱歉。”
“我认识一个厉害的大夫,姐姐……”梨落轻笑,以为女子害羞。
“不用了。”
少女保持优雅的姿态躲谢淮止后面,戳他,让他快点打发走裴颂。
“时候不早了,裴世子,我们先走一步。”谢淮止开口。
但是裴颂认真看了看那个戴着面具的少女,迟疑,“姜岁?”明显认出来了。
姜岁装死不说话。
是姜岁,裴颂一点都不客气,快步上去揭开面具。
明丽精致的小脸瞬间暴露。
裴颂的闷笑先是从喉间溢出来,像是被灯油烫了似的,肩膀一抖一抖。“你怎么穿成这样?去表演吗?”学着她捏起嗓子念,“千盏流莺照画楼。”
“哈哈哈,你知道流莺是什么吗?你居然会念诗,明王叔要是知道绝对会欣慰。”裴颂终于憋不住仰头大笑。“这几个字你会写吗?”
梨落震惊,谢淮止沉默。
姜岁后槽牙咬得咯吱响。余光瞥见谢淮安思考的眼神,她抬脚狠碾裴颂的云纹锦靴,面上继续保持嬷嬷们训练的温柔笑容。
“你记错了,我打小就喜欢诗词歌赋。”咬牙切齿。
“谁信?”裴颂笑得直拍灯笼架,震得满树琉璃灯叮当乱响。目光打量她这一身,想到刚才她的走路姿态,“你腿受伤了吗?怎么走这么慢?梁玉成看到都会笑死,我刚刚还看到他了,等会把他俩叫过来看看我们今天的才女姜岁。”
忍不了了!
狗东西!
“裴颂!”姜岁把玉兰灯扔给谢淮止,提着裙摆飞扑过去揪他耳朵,鞋子碍事走不快,干脆一甩,“你是不是有毛病?”
月白披帛缠翻了灯笼架,漫天流苏如星雨坠落。裴颂边躲边笑。“你自个穿的。”
“我爱穿什么穿什么,你就欠打!还叫他俩过来?叫,现在就叫,让他们看我怎么打你!我忍你很久了!”用力扯他头发,一晚上的憋屈全发泄在他身上。
“我们都说不用了。你眼瞎看不出来让你走吗?梨落姑娘,裴颂就是个花心浪荡子,他见一个爱一个,最好趁早离开这个狗东西。”
梨落仍处在震惊中,刚刚不是个温柔贵女,怎么一下子暴打裴世子?
“姜三岁,我劝你适可而止!”裴颂护住头发。
“就你多嘴!”姜岁一脚踹向裴颂膝窝,转头撞上谢淮止含笑的眼睛,扯着裴颂头发的手僵在半空。
裴颂趁机躲开。
谢淮止伸手拦在裴颂面前,眼里正映着姜岁气得绯红的耳尖——比方才故作矜持的模样鲜活百倍。
两个人弄得一团糟,她步摇早掉了,头发凌乱,裴颂不遑多让。
姜岁委屈,不想待下去了。
用轻功离开。
谢淮止唇线抿直,先给这边的店家赔偿损失,匆匆上去追。
走之前冷面,“裴世子今日过分了。”
“应该不至于吧?”好像姜岁真的生气了。
裴颂捂着被打的脸,梨落担忧上前,但忍不住说:“世子,那姑娘明显是精心打扮见心上人,你这一闹全搅和,姑娘肯定委屈。”
“心上人?”
裴颂突然想起前几天忽悠她的话,再联想到今天姜岁这一身仙气飘飘的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