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节当晚。

护城河畔的垂丝海棠开得正艳，花枝浸在溶溶月色里。

微风拂过时震落的桃树花瓣沾在谢淮止的袖子，汗珠沿着护腕金线滚落。

护城河里的花灯缓缓顺流而下，只见那人影已站在月色下。

“长庆公主？”谢淮止迟疑。

果然是长庆公主。

她立刻回头，立在青玉阶前，绡纱广袖垂落如云气凝结，月光流过裙裾上银线绣的三十六重星宿图，恍若银河倾泻时被风截住一段，发间九鸾衔珠步摇不曾作响。

“谢大人，”她朝谢淮止浅浅笑开，缓步走来。

谢淮止目光惊艳，但是观察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思忖，应该是过节的习俗？

“抱歉，来晚了。”他看向她。

她并不在意，“谢大人日理万机。我第一次看大雍晚上的花朝节。真漂亮。我们去城隍庙吧，我看那里非常热闹。”说完期待地盯着他，对上他的目光又不自觉躲开。

“好。”谢淮止当然听她的。

少女手持玉兰绢灯穿行于灯火长廊，琉璃灯影下青年目光温柔。

两个人并肩前行，克制有礼地相谈。

——

花朝节当晚最热闹当数城隍庙前的灯市。三丈高的梨树枝桠上缠满素绢，悬着百盏琉璃灯。灯面绘着四季花卉，内里机括精巧，被热气催着缓缓旋转，映得满地碎玉流光。

穿红戴绿的孩童举着糖画穿梭，金黄的蜜糖在灯火下凝成蝴蝶、玉兰，倒比真花还要透亮三分。

一路上，非常多少年与少女结伴，青涩的欢喜弥漫，羞怯的少女会带面纱或者幕僚。

脚踝处隐隐作痛，姜岁强行忍下，继续慢悠悠地走。

心里忍不住骂，什么鞋子？难怪平时林叙桅穿这个走不快！谁走得快？

“怎么了？”谢淮止敏锐。

她刚想摆手说没事，立马换上温柔的微笑，“没事。”她忍。这两天特意训练的仪态，必须保持。

是吗？谢淮止心生疑惑。

前面两个方向，一边是吃喝玩乐，热闹非凡，一边是以诗会友，共赏花灯。

他自然而然看向玩闹的方向，姜岁拦住，“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说完指向那，“我们去那吧。”

像才女吧？她背了很久。

纵然她掩藏得非常好，眼睛亮晶晶，写满了我厉害吧快夸我快夸我，谢淮止眼里闪过笑意。

“嗯。公主博闻强识。”

果然，她立刻高兴，“一般一般。其实我一直就对诗词歌赋感兴趣，真的。”怕他不信，“我父王就非常会写诗，从小培养我。只是为了低调，我才不在外面显露出来。”

“看出来了。”他语气轻快。

她突然问：“你觉得我是才女吗？”

他笑：“是。”

她眉眼带笑。

人潮推挤间，他虚护在她腰后的手始终悬空三寸。

簪头流苏却勾住他玉佩绦子，每走一步都牵出隐秘的颤。

穿竹布衫的货郎挑着担子沿街叫卖，担头两盏走马灯转着十二花神的故事。

不远处。

雪青绸缎长袍，银线绣飞鹤纹，发间玉簪莹润。

世家贵公子怔住，盯着交叠亲密的身影。

心口钝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