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力吉被卢风拉去训练。

“太难了，这个字太难写了，”姜岁写一会又不想写，手里的青玉羊毫笔碰到鬓边碎发，继续写，愤愤的说，“必须给我看。再不收我就……”

信纸右上角规整地压着鎏金虎钮印匣，底下却偷偷垫了张皱巴巴的草稿——“大恩不言谢”被划改成“非常感谢”，“那些孤本你不喜欢吗”后又添了句“你有想要的东西吗”，“我会报答你”龙飞凤舞的字自成一派。

一个时辰才勉勉强强写完。

若青捧来缠枝牡丹纹银函，收信时，瞥见上面的谢淮止，心神微动。

姜岁没有收笔，低头又开始写。

“殿下没有写完吗？”若青疑惑。

姜岁忍不住弯了唇角，细白手指压了压信纸，“一封信是写，两封信也是写。我再给妹妹写一份。”

若青淡笑。

窗边，明丽少女认真提笔写信。

——

两天后。

傍晚，大理寺。

长庆公主轻盈地跃下马，一袭红衣像盛开的海棠，浓密的黑色长发随风飘扬，一双眼眸极为灵动，透着不高兴。

直接进大理寺，说要找谢少卿。有个人眼尖认出，去和大理寺寺卿陈满通风报信。

长庆公主不是重病？

来大理寺干什么？

“知道了，”陈满听完手下的禀告，冷冷擦干手里的血，他的官靴正踩过西廊那滩未拭净的血迹，大步流星朝长庆公主方向走去。

这边。

姜岁仔细打量大理寺内部，和带路的人闲聊，“听说谢少卿经常在这里过夜？”

“回殿下，是。”带路人紧张地回话，“这段时间谢少卿接了非常多案子，很忙……”

她若有所思，“你们也是吗？”

“我们是换班轮着来，”怕长庆公主以为他们不上心，带路人着急忙慌解释，“谢少卿每次案子都想用最快速度，所以……”对上长庆公主明亮的眼眸，年轻的带路人低下头，磕磕巴巴。

乌力吉见怪不怪。

“长庆公主。”大理寺寺卿陈满的官靴踏过门槛青石，在石阶前驻足，向她行礼，姜岁当然礼貌地喊了句，“陈伯伯。”

大理寺寺卿陈满，瘦削，饱经风霜的脸庞，鬓角花白，鹰眼锐利。

听到姜岁不是用官方称呼，陈满就清楚她是私事，换上慈祥的目光，“公主找淮止有事？”

姜岁轻咳，“没。就来拿个东西。”陈伯伯的目光，令人发憷。不愧是常景青的老师。

“大理寺里面血腥，卫流，千万别让公主受惊。”陈满语气严厉，目光森冷看向带路人，嘱咐带路人勿必照好长庆公主。带路人，也就是卫流，立即点头。

“多谢陈伯伯，”姜岁扬笑，“我来这的事千万别让别人知道。”尤其是三哥。

“公主放心。”

陈满一口答应，无声警告在场的人，在场的人齐齐低头。

等少女的身影消失，陈满左手无意识摩挲着铁门兽吞环上的獬豸纹，指腹触到经年累月的血锈与朱砂。“告诉下面的人，闭上嘴。”

“是。”心腹当即去传命。

——

六名皂隶抬着尸体穿过回廊，刑具上未干的水痕在青砖地拖出蜿蜒的暗河。东厢传来主簿的急呼：“定安十一年的田契誊本！”话音未落，捧着檀木匣的书吏已经快步跑过去。

两个录事在停尸板旁誊写证词。

姜岁挥手让卫流下去，隔着众人望去，苍黑素袍的青年背对着她，秀逸如玉，身姿挺拔。

大理寺正堂的八棱青铜灯树下，三十七道朱砂批红的卷宗堆成危崖，最顶上那本《囚录》的麻纸封皮还沾着死人身上的血沫。

看了有一会，她没进去，悄无声息地离开。乌力吉不解，目光来回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