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太监被吓了一下。
景元帝皱眉,俯视着这个侄女,帝王压迫感扑面而来。
“怎么了?又有人求到你面前了?”景元帝端起茶盏,抿了口清茶,听不出喜怒。“大理寺,刑部人死光了?”
林姑姑非常有先见之明,让其他人退下,心里为长庆公主捏了把汗。
姜岁低头,“皇叔,是枢密副使左大人的血书。”
景元帝顿了一下。“你要为他求情?”
“不是,”姜岁认真,“如果他是罪人,该罚就罚。皇叔,我只是帮他递个信。”
景元帝沉默,崔太监接过血书在陛下身边站好,瞬间感觉血在发凉。
“为什么帮他?”景元帝面色被遮挡,看不出喜怒。
但意思很明显——
长庆公主是否站队?
“他是一个好官。”
景元帝笑了,但是姜岁非常认真。他看着跪下的昳丽少女,问了一个之前明王问过的问题——
“岁岁,什么是好坏?”
她认真想了会,“一个好人,就是问心无愧,一个好官,就是为民做事。”
崔太监松了口气,就怕长庆公主说一个好皇帝了。
景元帝沉默一会,让崔太监收起来。“下不为例。”
大家都放松。
姜岁没有起来,这一回她坦然看着景元帝,“长庆还有一件事想求皇叔。本来长庆想写成折子,但皇叔也知道,长庆文采不好,长庆就不献丑了。”
景元帝难得好奇,这聪明侄女一直知道底线。“直接说。”
“朝中争斗,却动辄以亲眷威胁!官如何为官?”姜岁直直对上景元帝沉如深渊的双眼,无惧无畏。她想起满腔怨恨的常景青,和昨晚没有一块好肉的左砚。
贫寒子弟出人头地爬到高位的很多都是苦难里浸出来的。
刚好陪燕贵妃回来的魏夷光听到这一袭话,愣神。原来景元帝时期被后世称颂的《寒鹤令》和《护眷铁令》是从这来的。
跪着的明丽少女眼角含泪,控诉不公——
景元帝忽然用一个看大人的眼光看姜岁了,燕贵妃担心想上去说好话又为难。景元帝没有崔太监预想的生气。
“朕知道了。”
随即沉声警告,声如冰泉淬剑:“今日景仁宫的谈话,若传出半句——”“那该换批宫人了。”
十二名宫人伏地,最末的小太监喉结滚动声异常突出。
林姑姑额前珍珠颤如寒星:“奴婢们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既没长舌头也没生耳朵。”
燕贵妃上前说软话,让姜岁先起来,把做好的点心给他们尝。
——
景元帝走了后。
姜岁趴在紫檀螺钿小几上,偷偷瞧疲惫的燕贵妃,右手冰裂纹银勺搅动燕窝盅,叮当声掩不住颤音。
“对不起,娘娘。”她轻声道歉。“我今天在宫里惹皇叔不高兴了。”
燕贵妃丹蔻划过她手上红痕,挑眉,从边上伺候的魏夷光拿过上好的药,亲自给她敷。
不在意,“长庆长大了。你们两个都长大了。”叹了一句。燕贵妃明艳张扬的脸露出笑,仔细涂上姜岁手腕上的伤。“本宫才懒得管那群不相干的人。”
姜岁思考,差别对待太明显。三哥做那么多你懒得搭理,我就讲几句话你就高兴。
“你是个女儿家,留疤难看,现在不当回事,以后后悔就晚了。自己仔细点。”燕贵妃开始说教。姜岁点头表示知道了。
燕贵妃让姜岁快尝尝没来得及动的点心,林姑姑揪心,迈出一步要劝。吕太监了然,一时间觉得不知道谁可笑。
魏夷光敏锐察觉到不对,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其他宫人大多不清楚,训练良好低着头。
姜岁眼神复杂,面色无异,果断吃完,继续陪燕贵妃聊天。
尽量让燕贵妃轻松开心。
等长庆公主离开。
林姑姑看着今日精神好的燕贵妃让临春把针线拿上来绣花,精致的绣篮里有个褪色的香囊,那是预备给未出世孩儿的百福被面改的。余晖打在燕贵妃身上,像个母亲一样温柔,又带着点偏执。
一旁的宫人屡见不鲜,松了口气,总算不是砸东西发疯了。
“娘娘,仔细扎了手。”林姑姑艰难闭眼,害怕恐惧愧疚,硬生生咽下去。林姑姑去掰燕贵妃的指节,摸到尖锐的针。就一会,燕贵妃的手已经被扎了两处,但是却没有感觉一样,喃喃自语,“柔嘉最喜欢漂亮的图案了。姑姑,今天柔嘉和陛下吵架了,肯定难受。我们不逼柔嘉,只要她开心……”泪无意识滴落,燕贵妃慌慌张张去擦。
“玉禾,让人再做两套紫色的裙子,一定要用东海珍珠。小柔嘉最爱漂亮裙子了。今天做了她最爱吃的蜂蜜云糕……”
玉禾面色如常说遵命。
吕太监叹气,景仁宫上上下下都是景元帝的人,怕是只有林姑姑才真的心疼燕贵妃。
可贵妃娘娘,长庆公主根本吃不得蜂蜜。
正对长庆公主那番话震撼到了的魏夷光听到燕贵妃的喃喃自语,内心震惊,这是她进宫第一次见燕贵妃发疯。但是!柔嘉公主早就死了!
此刻魏夷光才发现一个点,亲近的人基本喊长庆公主为岁岁,而燕贵妃一直喊的是长庆!
在燕贵妃眼里,姜岁是长庆还是柔嘉?燕贵妃真的分得清吗?
吕太监注意到这个被长庆公主送进来的女官吃惊,过去低声警告。“祸从口出。”
魏夷光忙点头,“奴婢清楚。”
此刻林姑姑正用染血的绷带缠裹燕贵妃被针伤到的手,缠着缠着就把两人的手腕捆在了一起。铜盆里的血水映出她们交缠的白发,分不清哪些是为孩子哭白的,哪些是被罪孽染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