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子声裹着梅雨腥气渗进天牢时,长庆公主正抚摸着石壁上冰凉的青苔。
地牢阴风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她披帛拂过石壁,在火把映照下流转出诡异纹路。
当值狱卒安静引路。
“长庆公主?”阴影里传来锁链轻响,枢密副使左砚抬起溃烂的眼皮。他褴褛的囚衣下露出半截脊骨,鞭痕交错。
艰难认出她。
姜岁皱眉,先让狱卒下去。
确认四周无人,她弯腰,一只细小蛊虫爬上左大人背上,沿着血肉进去。
此时她没发现左砚冷厉的眼神。
“这个是疗伤用的,”她抬头,以为左大人误会了,解释,扯下披帛,拿出袖子里藏的笔,“明天我去见皇叔。”
“你有什么东西或者话要给皇叔看吗?”
盯着她赤诚纯黑的眼睛,重伤累累的左砚猜到一个荒谬的可能。
“你要救臣?”
她点头,顺便解释,“也不算我。是裴颂。他想救你。他为这事胳膊差点废了,我只是有个好身份。这人情还是算他头上。”裴颂付出这么多,她可不想抢功劳。
左大人枯指微动,“为什么?”他和裴世子并无交集。
蛊虫开始起效,他勉强恢复精力。
“你是个好官。”她说得认真。
左砚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笑声,震得胸前铁链簌簌落灰。
她被吓一跳。
左砚平复心绪,接过披帛,披帛内藏玄机,数张宣纸,取过笔,看向她。
动的时候,腕间银铃发出刺耳锐响。她这才发现他每根指甲都被人拔去,心中发冷。
聂先生说有过节?
这是血海深仇吧!
“墨。”他声音沙哑。
她脸上一片空白,忘记了。
左砚从她的表情猜到了,正准备……她果断划开手腕,取过边上脏污盛水的木碗,递过去。“写吧。”
左大人神色复杂,说够了。
他蘸着血在纸上勾画,斑驳痕迹渐显。
看他这么费力,她想说要不她写,但觉得这人挺讨厌她,估计还会怀疑她,就算了。
很快写好了。
她皱眉,“聂先生说你有自保的东西……”敏锐察觉到左大人情绪激动,她打住,“行,我不问。”
“这个就够了。”左大人靠着墙。
地牢深处突然传来狱卒的脚步声。
这个昳丽天真的公主站起来要走了,他忍着痛苦开口。
“我的家人如何?”
她转过身,“没事。裴颂派了人。”
左大人点头。
说实话,她觉得他都不用救了,人都快死了,连生的念头都没有。
——
第二日。
长庆公主进宫,直奔景仁宫。
已经是入春,景仁宫还在烧地龙,鎏金狻猊香炉吐出青烟,姜岁一来,燕贵妃非常高兴,从软榻下去。
姜岁先把这些天抄的经书递给林姑姑,让景仁宫的人给太后送过去。
燕贵妃不太乐意,但是看姜岁辛辛苦苦抄了那么久,心疼占了上风。
“太后早就把本宫禁闭解了,”她细细打量姜岁的手,“抄的疼不疼?”
姜岁摇头。“娘娘,我是替你们所有人祈福。”
燕贵妃心里高兴。
“皇叔中午在这用膳吗?”姜岁突然问了句。
燕贵妃理所当然地点头,让厨房里的人多做些拿手好菜。
姜岁放下心。
中午果然景元帝过来了。看到姜岁,他仁和地笑了一下。“这么早回来了。”
姜岁乖巧点头,心虚。
心里藏着事,如坐针毡吃完这顿饭,食不下咽。
燕贵妃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来了,吃完后去厨房说要亲自下厨,做个点心给他们两个。
“前日林相送了株兰花,岁岁走的时候带上。”景元帝温和的目光落在姜岁身上,“听说你近日对兰花感兴趣。”
崔太监笑道:“那兰花绝对万里挑一,长庆公主肯定喜欢。”
“谢谢皇叔。”
姜岁突然站起来,退了两步,行个大礼。从袖子拿出被帛裹着的血书。
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