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是陨落崖,离归来崖并不太远,只要绕过几个山头,往小径上走,便能回去了。
也不知白书究竟有没有回天门山。
他手中轻轻地捧着那颗暗绿色的珠子,气息探入之时,那珠子中的灵力便顺着他的指尖流淌,没入他的身躯之中,修为在缓缓恢复。珠子化作粉末时,他的修为已经恢复了大半。
春日幽静小道里。他试探着画下了传送阵,而后又抹去,依旧步行而回。
路过曲折小路,刚走出陨落崖,绕到某处草木极其繁盛的地界,忽然之间见绿叶扑面而来,几片碎叶滑过他的面颊,很淡的血的味道萦绕在鼻尖。
抬眸时,便见一只带着暗青藤面具的从绿树的遮掩之下走出,以几不可见的速度绕到他的身后。
一条藤蔓缠住了他的脖子,声音很冷,是许久未曾说话般不流利:“他在哪?”
那妖是郁缠,刚刚常浮才提起过。
只是对方出现得有些突然,手中藤蔓几乎嵌入了他的脖子,想回答问题却无法说话,无法喘息。渐渐的,他甚至也听不清对方在呢喃着什么。
恍惚间,他听到有什么东西滴落的声音,而后脖子上的藤蔓略松了些,郁缠又问:“你身上有他的气息,他在哪?”
卿竹本能地摸着脖子,上面的伤已经愈合了,再抬手摸上眼角时,才发现刚刚滴落的是泪。
他摇头道:“我不知道。”
郁缠定定地看着他,重复道:“带我找到他。”
那双深绿色的眼眸几乎是近在咫尺,像见不得光的生长在暗处的植物。卿竹也会看过去,却没有回答。
郁缠垂眸看着他,嘲道:“他为你掏心掏肺,你便看着他去死?”
“他有他想走的路,我不能拦着他。”卿竹垂目,望向远处低矮的草地,无数杂草随风飘动。他想了许久许久,又直直地看了对方许久,忽然叹气道:“我可以带你见他。”
郁缠平静道:“那就走吧。”
卿竹画下了传送阵,那是道由花草构成的传送门,草木清香,花朵摇曳。
常浮与郁缠的故事,他曾在史书中见过,据说少时便认识,情谊十分好,从前曾形影不离。
史书真假不知,但是他看对方的眼睛,是真诚的。郁缠是真的关心常浮,不是去寻仇。
关于旁人生死之事,卿竹不知该如何去说,虽然他也不想见到死亡,但那陈年往事也并非是他三言两语所能开解的。若是郁缠能去好好劝劝常浮是十分好的。
步过传送门,便来到了一处低矮昏沉山洞,在地下藤城中。
无数藤像遮掩在山洞之中,只留出半人宽的小路通完内部,这些藤像比他第一次来时多了几座,那时还有未完工的藤像,如今皆是栩栩如生的。
绕过藤蔓模样的石像时一股奇特地气息扑面而来,如同陈旧的药草泼在地上,透渗入厚重的泥地里长久未能消散,那是很重的苦涩的味道。
如果常浮要走,至少会先回来这里。山洞中藤妖造像,记载它们曾经过往,纵使苦哑藤族皆离去,往后路过这片土地的来者,也能知道曾有过这样一个族群。
郁缠踏入这方山洞后就没再说话,只是神色不悦地看着,他抬手抚摸着一座年老藤像的侧脸,藤像在他触碰之时逐渐化成了绿色的粉末,落在了地上。
卿竹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道:“造像不易,你不喜欢就别看。”
郁缠回眸,缓缓道:“他心愿了,便要去死。不让他如愿,就好了。”说罢,他缓缓向前走去,身后的藤像皆碾成了碎屑,大片的空地从他们身后裸露出来。
白色的灰烬飘在空中,模糊了视线,空中飘着的青火变得朦胧。卿竹想了想,也觉得似乎有些道理,便也没再拦,只是有些可惜。
藤像的面容不真切却很鲜活,藤妖身躯皆冷,因而如今的藤像身形无异,触感相似,乍一看仿若真是存在着那般。
常浮雕刻的技艺了得,洞中数千藤像或哭或笑,或喜或怒皆真。神色各异的藤像仿佛坐在一起谈话那般,几只小小的苦哑藤要正窝在长辈的腿上撒娇。
空中的灰烬过多,走动的风带来了白绿色的灰,粘在了卿竹的脸颊处,他伸手拂下,又觉得有些不妥,回头道:“那你别全毁了,留一些吧,造像不易,他会伤心的。”
“他伤心的时候多了,不差如今这一遭。”郁缠随手指了指藤像脚下,随口道:“苦哑藤泪水剧毒,能腐朽岩石。”
卿竹侧目,看到了许多藤像身侧石块已被腐蚀,绿色静止的水落在那凹陷处,还未全然干涸。再往前些便是垂下的藤蔓幕帘,里面是什么模样他从前来时并未见过。
郁缠随手掀开藤蔓,露出了里面的场景。洞里只摆了简单桌椅,不太明亮的青火搁在角落中。
常浮倒是还好好的,坐在桌旁下棋,独自执黑白子。见他们来了也只是抬眼看了一下,挥手间棋盘已然消失,摆上了待客的清水。
郁缠走近,握着常浮的手,一字一句道:“我还以为你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