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浮并不挣脱，只是看着，缓缓道：“劳烦关心了。”

卿竹端着一碗水坐在角落里安静地喝着，看着他们说话。

石椅有些凉，坐着不太舒服，洞中也青火飘飘，若不是都认识，此时的场景还是有些阴气的。

两妖皆不像正派模样。

郁缠周身缠着荆棘，带着面具只露出双暗绿眼睛，如同蛇蝎。常浮白衣加身，身上白玉无风而响，举手投足间都极轻，像是鬼魅。

洞中的青色的火光将各处都染不寻常的气息。郁缠抚摸着常浮手腕处裹着的白布，而后便伸手拆开。

白布下是一道极深的伤口，在腕骨中也留下刻痕，伤口已经干涸，只剩下腕中粘腻一片。常浮看上去很平静，闭目并不解释。

整个洞内变得极其安静，卿竹也默默地停下了喝水的动作，将碗放在一旁，发出细微响声。

依旧没有任何声音。

良久之后，郁缠出声，那指骨握在常浮的手上咯吱作响，他的声音很平静：“你若想死，倒也不必这么麻烦。”

常浮很轻很轻地动了一下手腕。在郁缠的抓握之中，那愈合的伤口又渗出绿色的血，缓缓低落。血液穿透石桌，落在地上，凹陷了地面。许久之后，他才道：“回去吧。”

郁缠伸手，灵力覆盖在伤口的瞬间便愈合了。只是转瞬之间，从他身上漫出的庞大妖力飘往洞中各处，周围的藤像皆化作细粉末。灰烬落在了地上，飘在空中。

常浮的神色很淡然，只是缓缓看着化灰的藤像，目光似乎看得极远，而后闭上了双眼。

闭目时神色极其安详，仿佛依旧身处于那个篝火未尽欢声笑语的夜晚，在一切还未开始之前。

藤妖也没有心跳，不曾有呼吸，身躯与地底一般寒冷，石洞中寂静沉默。

安静许久后，郁缠轻轻地摸着常浮的侧脸，垂眸道：“要死便死，要活就活，如此要死不活的何苦呢？”

常浮的面色很是苍白，却也没有回答，周围的青火被郁缠遮住了。阴影之下，他的眼眸有些灰暗，他微微笑了一声，又很快垂下来眼眸：“我不知道。”

“他们死了就死了。山中草药被人族采了熬汤，也没见他们觉得自己心狠手辣过。世间生灵每日死的数不胜数，你若怀念便再等新的藤妖诞生，又是繁荣一片。其余各族不知道是你，偏要自寻烦恼。”郁缠指尖触碰着他的发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常浮：“更何况，又不只是你。”

闻言，常浮闭上了双眼，不再回答，没有心跳与气息，看上去如同死亡般寂静。

“心好呢就活不下去……”郁缠看着常浮，他脖颈之间的绿色藤蔓逐渐生长，冒出了黑色的荆棘，那声音显得更加嘶哑，而后很快抽手离开：“你要是真心想死，明日我就往各处放几把火，好好考虑一下吧。”

最后一句话说完后，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山洞，而后步入裂隙，留下黑色烟雾。

常浮此时才缓缓睁开双眼，安静地看着卿竹。

卿竹有些尴尬，方才人家才嘱咐他不要将他行踪往外传，结果没过两个时辰，自己就带着别的妖过来了。

他看着周围飘着的粉末，又看看空旷的山洞，有些心虚，只能埋头喝水。

沉默了许久，他才听到常浮的声音，那声音几乎是飘在空中的：“你失信了。”

闻言，卿竹不好意思地将眼睛从碗沿露出，没说话。

又是良久沉默。

空中还残留有苦哑藤血液的味道，混在灰烬粉末中，略有些呛人。

气氛着实尴尬，此时走人更是不可。他看着常浮犹豫了半晌，心想，从前他们的关系应该勉强算是相识已久的故友吧，随便问些问题对方若是不喜就刚好离开，若是能够解答起码也有话说。

思索了片刻，他便小心开口：“于藤城中的许多事，我很是好奇，不知能否听听从前的故事？”

常浮闭眼时点头，面上也没有愠意，只是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知无不言。”

卿竹一听，便问：“明火坛之火的传闻，是如何说的，真的是偶然见得吗？”

常浮摇头，垂眸道：“并非。”

山洞中的尘埃落尽，卿竹坐在桌旁拿着碗，又问：“那是如何？”

常浮答道：“此事便说来话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