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祭酒大人多海涵,我能否给他们安排些热水喝?想来写了一日卷子,又只有干粮和冷水,夜里风凉,该冷了。”陆审确图穷匕见,这是她本来的目的。书生分明平日都在苦读,这时候夜里风急,稍不注意就能给人吹病了,再去盛冰凉的井水,怎么可能不生病?
乔汾眼神儿里写了不可置信,他向来不喜欢武将,总怀疑是不是有诈,于是还是问了一句:“你的前任分明嫌这事儿麻烦,怎么你倒好心?”
“您的意思是可以?那我便吩咐人去烧水了。”她得了应允,也不解释原因,同样走得干脆。
“魁星,待会有劳你去递下水吧。”给魁星取这个名字,是她年少时候不知天高地厚时候干的好事。
魁星是战场上叫自己爹捡回来小孩儿,据说捡到的时候她已经快不行了,本来四个人围成一团,说的好好的,囫囵个儿给小孩儿带回城里就行,至于她能不能活下来,就看她造化了。
毕竟军中哪有东西给小孩子吃的,一顿一顿的都是饼。
陆自民分明还得去打前阵,只能是让自己的几个兄弟多照顾一点,
那时候天干,西北死活不下雨,没得水喝,是老蔡厚着脸皮跟路边的一户乡人借了米粥,叫两位杜将军抱着魁星,一口一口给喂活的。
后来他们打完了仗,回了家,只觉得魁星比自己略高一点,像是姐姐和妹妹的组合,索性便一起养着了。
那时候陆审确也就刚认了俩字,正胡乱在自己父亲的书堆里瞅,五个字里才认识一个,指着书页上魁星点斗四个字给新来的姐姐取的名字,原是因为看着星是她那时候唯一认识的字,谁能想到这一指,竟然就点到神仙名字上了。
奈何当时身边的人都是武将,没有一个想着避一下神仙名讳,蔡江湖还起哄,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救活的孩子,将来必然第一流的好,神仙名字也叫得的。
等她知道的时候,这名字已经叫了多少年了,大家都喊顺了嘴,更不好改了。
一说起来要改,那群看热闹不嫌事情大的陆自民连带着蔡江湖,还总会用一脸何必呢的表情:“你这小丫头若是真是入这名字一般勇冠三军,你换了不是反而耽误了人家吗?”
陆审确拗不过,再加上叫习惯了,也就这么大逆不道地沿用下来了。
现下‘魁星’正站在贡院里,被一群举子围着,正好讨个彩头,无论谁得了她一杯热水,都能求得明日‘锦绣肝肠五千卷’①。
但陆审确分明有一点私心,便从他开始。
“谢谢魁星姑娘。”姚清规捧着杯子,认真又小声地道谢,他知道这里面的含义,所以格外地念这份好。
手指尖因为天寒冻得有些发白,没什么血色,喝下肚之后,一下子身上便暖了,面上也随着带了丝丝缕缕暖融融的喜气。
见有热水,其余的人纷纷拿起了自己带的杯子,放在了最外面的那板子上,等着魁星倒给他们,又碍于陆审确的绯红在原地,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陆审确靠在一边的墙上,绯红色的官服在夜晚并不那么出挑,可是她这个人分明已经足够吸引人的视线了,等这一区的人俱都有了热水,她们才往旁的区走,争取叫所有的考生写完了一日的卷子,虽然还要枯坐在狭小的考棚之中,却能得到一点温水,叫身上能暖和一些。
她回头看了一眼姚清规,那书生已经安静地躺回了原处。
她想:姚清规,你写不写得出,看你自己多年苦读和看见题目时候的一点造化,但是一切吉利的,能给你的,我都尽全力。
......
最后一声鼓响,大多数人卷子也已经放在了桌上,陆审确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原本她觉得科举这事儿与她并没有什么相干,但是这么多的人都紧张,难免,一时间松了劲,竟然有些少有的慌张来。
“鼓声响后,尽数停笔,若有再敢动笔者,本次成绩取消。”乔汾是主监考,这话自然由他来喊,收卷子的事儿他也颇执著,根本不允许陆审确和卫御寺的人沾手,等写满策论的卷子尽数叫他收到手里之后,转身就走。
“终于考完了。”陆审确揉了揉自己的肩,觉得贡院实在破的有点漏风,大抵是朝廷一直没钱,以至于这地方平日里也没什么人用,就一直没有修过,实在破的有点难以接受,起身之后转向魁星,陆审确问:“走,晚上吃顿好的,下馆子?汲枝,一起去,咱们吃完了再回宫。”
“要叫上他吗?”魁星闻言很自然地接了这句:“毕竟考了三天,叫他跟咱们一起放松一下?”
“谁?”汲枝这两日都在自己的小桌子旁边细细地画花纹,这时候分明不知晓她们在说什么,满眼带着疑惑地问。
“不必叫他。”这句是回答魁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