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审确那晚终究是没赶上宫门落锁,回了将军府睡,之后两日当真如她与相爷说的一样,将汲枝带在了身边,至少将身边的左右护法找全了。
一晃终于到了姚清规要下场的时候,从清早进到贡院,小小的号房里便不允许人随意进出了。
举子们经过查验身份,检验过了有无夹带,就可以分不同的号房去考试了,但是时间还早,大部分人都站在贡院外面,不急着进场。
陆审确这几日是要在贡院的,举子们如何不能出门,她便也如何不能出门,只是屋子里总归睡得比外面安宁些,不至于像某些号房一样挨着厕所,或者又有其他的诸如漏风之类的毛病。
“等鼓声响到第三遍,卷子就下来了,相随兄,你紧张吗?”陆审确恰好到门口,准备进去,就听见有人在喊姚清规的字。
那书生只是摇了摇头,忽而又笑,跟陆审确点了一下头,又对这位异常紧张的学子道:“读书多年,该下场了,只觉得轻松,反倒是不紧张的。”
那书生于是道:“是,谢谢相随兄……祝你金榜题名,就算我不行,总归还有下次。若是实在不凑巧,那便等姚兄能出题的那一日,再考也不迟。”
陆审确闻言一笑,走进了贡院的大门,她今日穿了官袍,踩着台阶的时候,那料子是正好是在光下会不断浮动的,叫阳光照的反出漂亮的绯色来。
身后的议论声愈加大了,汲枝似乎突然有了灵感,等坐下来之后,默不作声地在一边拿起了纸笔来,虽然右手没法拿笔,左手却也勉强地能画出一点东西来,陆审确瞟见上面有些颤抖的笔触,断断续续的。
“魁星,随我去见一趟国子监的乔大人。”陆审确见她竟然少见地有了事儿,想主动做,也不打扰她,便带着魁星走了。
“祭酒大人好。”陆审确在贡院靠里的房间见到了这位夫子,乔夫子在京城之中一贯不与旁人多做交流,唯独关心的就是著述和科举。
只可惜当今上位以来,他那里能安心著书立说的好苗子就越来越少了,甚至多年苦寻无果,只能看着京中有些原本的好苗子,也汲汲营营地寻着功名利禄的味道,爬去贪墨,继而在被发现之后,斩首曝尸。
是以那年过后,他更加沉默寡言,见到武将,也都会吹胡子瞪眼不给什么好脸色。
也难怪他这么想,得意门生都是文官,是这群动刀子的,听了皇帝命令,动辄杀他的学生,可不就成了老头子眼里的眼中钉肉中刺?
乔汾正在检查考题之中是否有存在错漏的。
这时候一见陆审确来了,便只是冷淡地嗯了一声,又低着头看桌上马上要用的东西,仔细检查,装着有干不完的事儿一样,看都不看她一眼。
陆审确这几日都在贡院陪着这老古董,自然知道他什么脾气,也不凑过去讨嫌。
等外面鼓声已经响到第二声了,考生们显然已经进场坐好,若是这时候还不将卷子拿去发,想来有人会着急的。
“祭酒大人,您这卷儿......”陆审确话还没说完,他就一言不发地越过陆审确,将卷子递到了自己国子监的官员手里,分明一副嫌弃她粗鄙的神态。
陆审确已然习惯了他的态度,泰然自若地收回了手又恭敬地对他顿首道:“祭酒大人若是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只管说。”
他伸出的手一顿,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陆审确,又在看到他衣服上分明是武将的绣花之后撇开了眼,无趣地背着手走了。
卫御寺一来要防着有人在科举中作弊,二来维持秩序,晚上帮这些学生好生睡一场。卷子里的许多地方要斟酌,更全然不似陆审确那般随意写一句糊弄的,往往一道经义就要写几百字的文章进行阐释,两场之间的时间虽然不允许出贡院,却仍旧是分开考的。
头一场是经义的考察,等第三声鼓声响起,写出什么样的文章便全然靠个人了,陆审确走到隔间的区域时,虽然还未开始答卷,竟然还有人在偷偷靠着一侧的墙悄悄补眠。
心态方如此才是真的好,陆审确要接着往后面走,一个一个分区各自有主要的负责人,通常是以为卫御寺的人并一位乔汾手下的国子监的文书。
但是三天三夜不准出考场,总还是要多担待些,行些方便。
第三声鼓声终于响了,卷子纷纷被翻开,嘶的抽气声从陆审确身后传来,她回头看过去。
面生的,正对着题目抓耳挠腮,他的考棚里叫太阳晒着,有些晃眼,便拿着那页纸往后挪了挪,一来想要看得更清楚些,二来巡考的在,总还是有些不自在。
亏得是晴天,若是刮风或者大雨,免不了叫这些人再多吃点苦头了。
现下被子又不允许自己带,贡院里的她前不久才去检查过,虽然也算是暖和,已经全然无法盖的都叫她下令重买了。
分明天气还有些寒冷,却都认真看着题目再写,一时间每处都是研墨翻纸的细碎声响。
陆审确看见姚清规了,他还在通读卷子上有的经义,没有着急动笔,安安稳稳地,毛绒绒的外袍有些松散地披在身上。
陆审确见过这件,刚刚急着进贡院,只觉得这衣服平常,比他前几次的衣裳要旧上不少,颜色也没有那么鲜亮,却不想是三年前,冬日里最冷的时候,姚清规在边关冻得唇色发紫的时候,自己从大哥的衣柜里寻来的,一件能叫他熬过冬天的衣服。
也幸亏那时候自己还长得比较矮,不然大哥怎么能答应把衣服给姚清规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