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审确那时候的冬衣没做新的，款式是她年少时候喜欢的款式。遥远的记忆里面，她为了那件衣服，央告着爹爹找了城里少有会绣花的绣娘，在裘绣上了一柄又大又显眼的漂亮长枪。

这衣服看起来幼稚极了，老爹还给挑的那种粉粉嫩的料子，若是当时拿了一件这种衣服给姚清规，今日又被他穿来，才真是够叫她尴尬。

不过陆审确也着实没想到，最终兜兜转转，这件西北的冬衣竟然能陪着他走进了鄢都的考场。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视线的长久停留，姚清规抬眸看了她这个方向一眼，见是她们，了然的笑了一下，又将视线落回了题目纸上。

陆审确心里说不清楚是个什么滋味儿，又分明知晓自己现在是个监考的，什么话都不说，免得扰了旁人做题才是，便什么都没说，安静地走了。

不知道怎么叫贡院发的答题纸没有多余的，想来他们书写的时候都足够谨慎，这一圈转下来竟然没有一个急着动笔的。

陆审确看了一会儿，一脸疲惫地带着魁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监考的房间叫汲枝坐了，这时候有些局促地过来：“大人，您看看，样式，您……您满意嘛？”

陆审确低头，女子样式的官袍，虽然上面的绣花叫一团笔墨不清楚地挡住了，却标注了每一处的尺寸，分明是她当时量的，竟然过了这么些时日还没有全然忘却。

又想到这样一双手竟然受了一场刑之后，全然再不能缝衣服画花样，陆审确生生忍住了叹气，不叫受伤的人看出自己心情的端倪，小声夸道：“很好看。”

汲枝一下子又不紧张了，她原先把头发全都梳上去，显然是她为了方便缝线时候的设计，现下却还是如此，大抵是她真的放不下绣线，陆审确轻轻托了她的手腕，想要看看有没有接好的可能性。

“别看了，不好看。”汲枝这话说的着急，竟然也没有结巴，很急切地收回了手腕，想要隐藏住上面凸起的疤痕。

陆审确将自己腿上留下的疤痕亮出来给她看，已经好几年过去了，当时在马上叫人砍到的位置的皮肉还是更粉嫩发白，没有与其他的长到一处去，或许还要很多年才能恢复如初，她带着安抚意味地笑了笑：“这只手疼，可另一只手还能用啊。你看你这页纸上面就画的足够好，想来有朝一日，你还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儿的。”

她已经难过了很多天，也逐渐接受了这双手没法精准地绣出想要的形状这件事了，所以也只是一笑：“陆大人，我会的。”

“陆大人，有个人袖子上隐隐约约有字，我看得不是太真切，不敢贸然过去，您看您要不要去看一眼？”外面有个卫御寺的士兵。

陆审确点点头，示意魁星不用跟着了，起身便往外走：“进场的时候不是叫你们检查过有无夹带了嘛？怎么叫这么明显的手段进来的？”

“我也不知道啊。”他也不是很确信，但是又怕当真是自己疏忽了，叫这样的人得了机会科场舞弊，事后查出来连坐一片，便解释道：“只是隐约瞥见衣服里有字，实在拿不准，若是打扰了人，影响了成绩，实在也是罪过。”

说话间已经到了那个区域，陆审确在前面寻了把椅子落座，示意他别声张，回去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就好，视线虽说是在这一片区域梭巡，总是留几分余光在那人身上，最后在那人书写时候，才看清分明是里衣上有人绣了两朵漂亮的花，也不知道那卫御寺的人是如何错看成是字的。

她也不浪费时间，起身便走。

科举考试规定了，不许人有出贡院的门，他们各自带了干粮，考试期间聚精会神将眼神落在卷子上，一日过去也全然没有什么幺蛾子，便到了需要点灯的时候，再有一个时辰，分明首日便到了要结束的时候。

“注意时间，鼓声之后再作答者，取消本次考试成绩。”乔汾站在场中间，声音不大，但是因为考场之中分明安静，竟然叫落笔时候的细微摩擦声都快了不少。

咚声之后，头一日的卷子便到此结了。

不管交的时候是垂头丧气还是认真吹着卷子上墨的人，都于这一科上尘埃落定了。

还有第二日的科目。

考棚的三块板子一合，姚清规躺了下来，回想着自己白日里写的东西，他对自己的水平一贯有自知之明，甚至今日写完之后还有点多余的时间，等着墨全然干了才交的卷。

若是考棚里能看见星星就好了，他一定好好寻一番，哪一处格外亮堂些。

“被子每个舍都会有，才换的新的，请诸位不要擅自出考棚。”外面的人在喊，却没有考生敢回应，场内仍旧是安静的。

姚清规接着想自己的事，他没想到今日她也会在贡院里当职，上午她看过来的那几眼，自己险些就要分心，幸好陆审确后来没再到这边来，不然他必然不能全然静下心来。

乔汾收好了卷子，按规定，陆审确于情于理都应该与这人见一面，说一下考试时候的情况迫于这人对武将的态度实在差，绝无可能主动寻自己，便只好自己前去找他。

于是由汲枝点了灯，与魁星一道走在前面，陆审确摘了头上的发冠，只一个高马尾朝着这位大人的那个小院子去了。

“乔大人，您要是不放心卷子由旁的人经手，可以亲自送去给本次的主考官看，直接点卫御寺的人随行护着都没问题。我会在这儿看着贡院不生乱的，您放心去便是。”陆审确说这些话

乔汾分明看了她一眼，却实在不想言语，最后只能道：“知道了，但是今日不急，你自去待着吧。”

这位又一次显露出来自己不愿理睬她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