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现在两方对峙,似乎吵闹得紧。
方大人跟在一个身材匀称的中年男人身边,一时点头哈腰,一时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殿内旁的人记恨他坐在这个位置上,自然不满,也没人帮他,只讷讷地:“我们家陆大人今日不在,您几位爷要不再稍等一会儿?下官昨日又没得了许可跟去洪园,哪知道啊。”
皇帝在早上上朝的时候,叫她去宫里休息吃药的事儿不是秘密,肆封寺的人也自然不是傻子。皇帝直接下的令,他们没有不信的道理,哪位大人叫陛下欢心,那位大人不招人待见,他们心里门清。
陆审确现如今这么一个红人,在整个朝堂都算是炙手可热的程度,虽然陛下没有给她封官,却实打实在陛下面前得脸。他们这群人天生就皇帝的,怎么至于跟陆审确身上找晦气?但这卫御寺的小官,为难一番自然也使得,现下肆封寺的人已经逮着他问了好半晌了。
“陆大人,您终于来了。”方大人仿若看到了救星,终于将陆审确盼了来,到她身边,忙不迭开口要,说话又快又有点发颤:“这几位是肆封寺的大人,容靳,也是主官,拜了侍郎的。陛下三年前设置了沙洲道之后,又叫肆封寺顶了原先宗正寺的缺,主职便是监察官员。”
才刚跟老师说过要塞个人进肆封寺,没想到转头就能遇见了他们主官。
容靳虽然年纪上去了,但是目光却锐利,一根革带将腰身勾勒得刚刚好,若非年纪到了有点驼背掩藏不住了,看着也与二三十的没什么差别,唯独一张脸,眼窝深陷,眼睛细小,想来算不上好相处到性子。
二人虽然平级,但是陆审确又没得正式的职位,过去跟容靳见了礼:“见过容大人,叫您久等,实在是我的不是。”
容靳上下整个打量了她一遍,傲慢地点了点头:“陆大人,虽然你只是顶个缺,但总要穿戴整齐才好来官署。您今日这身儿想来是哪位宫里的贵人赏的,绣花美则美矣,可卫御寺却终究是要你来上任的地方,下次切莫疏忽大意了才是。”
他才说了两句,就把这事儿轻轻接过了,似乎是觉得再挑陆审确的礼,也是得罪了皇帝,转头又问道:“若是休息妥帖了,便来与我交接一下晁园的公务,总不能让这么大批的银子,放在那守卫不齐备的地方吧?若是时间赶得及,与本官一起去宫里像陛下复命,我看也是使得的。”
昨日抄家,东西众多,必然没有将大宗货物冒着大雨搬到官署的道理,想来还在洪园里放着,后院里摔打的声音也没有,想来周大勇守在那边,于是陆审确欣然点头,又问道:“容大人去过洪园了?”
容靳显然还没有,他一挥手,那群在四周围扰人的肆封寺人便井然有序地退出了大殿。其他大人俱都松了一口气一般,将手中的文书又重新看了起来。
“走吧,陆大人,还要我请你吗?”容靳看了过来,眼神冷而无情。
陆审确知道这位不简单,所以少说少错,话便不那么多,跟着容靳身后,稍微落后了半步,没走多远竟然在街上突然闻见一股马粪味儿,一时间扫视了一番,才看见不远处正匆匆跑过的宁曲鸣。
宁大人兴冲冲地跑远了,连个招呼都没打,也不知道要忙什么。
但有的忙总比闲着强。
“我知你身子弱,原也没想今日便碰到你。”容靳在这时候,捂着鼻子,主动开口,陆审确还没说话,就听他自顾自慢悠悠地接着往下说:“陛下既然叫时归在家反省,那他手下的人自然也得查一查,方大人见我的时候,着实惊慌,一脸冷汗横流,你若是这几日有留意,应该也发现他不对劲了吧?”
陆审确点点头:“是。方大人做事算不上老实,但是现在也没见他有什么明显的错处,下官也在等狐狸露出尾巴呢。”
“他一根老油条了,你看他抖得厉害,实际问了半晌,什么有用的都没说。”他说到这儿又看了陆审确一眼,眼见这姑娘笑得很平静,握在身前的手突然垂到了身侧,似乎发现了什么一般,笑了一下,又转开了话题:“你知道为什么朝中的大人都怕肆封寺的人吗?”
“嗯?”陆审确没想到话题为什么跳转的这么快,一时间没有跟上他的思路。
很显然,容靳并非想要她讲出个所以然来。
陆审确没想好接个什么话的时候,容靳已经接着往后讲了:“他们明面怕我们怕得要死,背地里都叫我们走狗。当时有人反对肆封寺出现,参折子参的大张旗鼓,陛下每次上朝,都有一群大人为这事儿吵个天翻地覆,仿佛劝谏能得好名声。最后,我走过去,把最闹得那个,杀了。”
“他们文人不是要博死后的清名吗,我便送他一场清名。”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细小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陆审确,眼窝深深,眼下的乌黑渗人,像是要陆审确说错话,也同样会来一刀。
陆审确见过的人多了,因而并不会对这样的一双眼睛有什么偏见,只是了然地点了一下头,道:“原是如此。”
容靳竟然突然笑了,当街便不顾形象地畅快狂笑,眼里突然从平静转为畅快:“你竟不怕?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竟是不怕的。”
一时间,在周围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声音里,二人成了街上的焦点
她的那双眼睛里,是干净纯粹的,没有任何波澜的,没有因为殿上杀人而感到不满,更没有因此而退缩躲避。
竟然比那满殿臣公还多些胆气在身上。
“你当真是个好孩子,该得陛下看中你。”他的手将要拍到陆审确肩膀的时候,叫她悄然躲开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