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上凭什么不能有个女娃娃呢?
他站在那儿,竟然就这么呆了半晌,听着小丫头喋喋不休地唠叨该怎么样操劳才不会伤身子。
他没听进去,只是细细地看了几眼正在磨药材的董半涟,后知后觉,甚至那几步怎么走过去的也不清楚,只是想看清楚自己的孙女究竟长成了什么样子。
她果然很标致,除却自己儿子的深眼窝高鼻梁,还有她娘年轻时候的柔婉,只是脸上因为常年倒腾草药,总在院子里晒着,便不似旁的姑娘那般白嫩,脸上有几块细小的斑,叫人看着怪心疼的。
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才恍然回了神,眼里还有一点眼泪。董敬辰背过去偷偷擦了擦,又把手藏进了袖子里,背在了身后,等着陆审确过来近前。
“见过相爷。”陆审确躬身道。
“起身吧。”他款款转过身儿来,却又看见她同早上一样苍白的脸色,指着那个小厮道:“快去给你们陆大人拿杯茶水过来,怎么办事儿的,比老爷子我还慢。”
难得见到他这样子,陆审确还想打趣一下,就有听老爷子道:“别愣着了,跟老夫进屋说,别这么拘礼数,自己坐下。”
陆审确跟在他身后进屋,然后自己寻了下首的椅子坐下来之后,也给董半涟面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道:“是。”
等进了屋,陆审确拱手问道:“大人有什么吩咐,不方便与旁人说的,竟然要这么弯弯绕绕让卑职猜?倘若审确能做到的,必定全力配合。”
“你......”老头儿显然是觉得开场白说什么都不合适,又悄然避开了可能要让他丢面子的回答,索性桌上有洪黎大人的罪证和查出来的印子钱家与他之间的勾当,便叫他拿起来放到了陆审确手上:“你看看这些,老夫觉得,总是你提出来的,该叫你看看才是。”
“是。”陆审确的回答板板正正,她从来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便认真地低下头看着手上审出来的笔录。
是犯人的供述。
杀了船哥儿一家的那几人尚未找到,不清楚是否还有共犯。
搜查出来的银两最终是要进国库的,除了洪黎大人家里的这些,还有账目该是他与所牵扯者的银钱往来。大理寺借调了户部太府寺的人来,账目显然出不了错,该是谁家的,便是谁家的。
若是其中有直接流入时归府上的,陆审确便不用再费尽心思地再想着去抓那条狐狸尾巴了。
昨日她在,可雨夜并非是适合查验财务的好时候,不然总是要自己看一眼才更放心些。
索性第二日,也便是今日再做,她虽然未曾亲眼见着抄检时搬出的银钱有多少的数目,却见魁星在旁边掰着指头数呢,数过之后又对着她点了点头。
知道这数目倒是对得上,与交代的贪污收受贿赂的对比起来,并没有什么差别,也就放过了这一处可能的破绽。
最后,通篇看下来,陆审确也都确定了,各部都没有要放水的意思,她在脑海里想了一下线索,最后终于大致有了个方向,既然人都没有问题那么要解决的就只有子钱家了。
她放下手里的那几页纸,问道:“相爷也认为,倘若子钱家不收敛,朝中的官员,也都难免如洪大人一般贪赃枉法?”
老头儿坐在书案后:“是也不是。一来总觉得洪黎这人,贼心虽有,这么多年却也只安心地当刑部侍郎,始终没往上再爬一步的想法。没野心,必然也没有这么大的贼胆。他非主谋,那子钱家作为突破口,一点一点挖下去,才能知晓背后最终的贼首是何方神圣。这位要是不给抓出来,那真是寝食难安。”
陆审确嗯了一声。
她直觉这事儿与时归脱不了干系,国库那么空虚,而北国人的宫殿实在有些奢华的不像话,甚至除却军费的充裕,百姓的生活都比南朝富足。
但是她手头并没有证据可言,只好沉默地点了点头:“相爷教诲的是。”
“你现在是被子钱家的人盯上了,好几封来往书信上都有你的名字,字迹不一,还有的提到了京郊什么地方出事儿也与你有关。我看朝中不止洪黎一个是贼,你要多小心些。”董敬辰说。
陆审确想着如何作答才能把京郊的事给圆过去的时候,那小厮终于跑了回来,一下打了个岔。也不知道他怎么硬生生跑出来一脑门子汗,端着一杯茶过来:“陆大人,上次您来喝的参茶,又给您整来了,想来多喝几碗,就能跟我家老爷子一样身强体健了。”
那茶,她喝来实在反应太大了,鼻血止都止不住,也不知道这小厮怎么非得叫她喝,偏巧老爷子一个两个的如出一辙,期期艾艾地看了过来。
陆审确的思路竟就这么被两个人打断了,喉间微微滚了滚,道:“虚不受补,我实在喝不了这药汤子,回去难受了两日。”
“竟有这等事!”老爷子表情夸张,全然不似平日的他,吹胡子瞪眼地与那小厮道:“自作聪明干什么,快换水过来。”
陆审确少有这么局促的时候,她已然猜测过了老爷子的心意,并且在董半涟那里得了验证,实在不习惯老爷子这幅一脸关心,表情夸张的样子,还半晌都没个正题,她觉得应该下一点猛药了,不然这样相处下去,鸡皮疙瘩都抖不完了。
就算是蔡江湖和自己爹,关爱小辈儿的方式也都是把人叫到演武场去指点几招,哪有把人当宝贝样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