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使的地位大抵不高，否则深夜赶工的活轮不到她身上，这时候又被陆审确这一下的威胁打了个措手不及，被她这个阵仗一吓，立刻跪下道：“大人，奴，奴婢也...也不敢保......保证......”

这是给人吓出结巴来了？

这样胆小的人是不用敲打的。

“那就你亲自画。”陆审确也没有吓人或者让别人动不动就下跪的习惯，反而极其厌倦皇宫里面乱七八糟的礼仪，于是便示意她赶紧起来。寻思刚刚是不是吓人这事做的有些过分，让自己的语气更加温和，安抚道：“宫里能去做刺绣女使的，想来都是百里挑一的，你若是实在不得空，晚些时日也行的，。”

这下她才松了口气，站起来之后也不敢抬头，结巴的毛病还是没好，说话也不免带了一丝小心翼翼：“大，大人，能不能，再，再过些时日？”

陆审确安抚地拍拍她手臂，却在触及到她臂膀的时候，看到她很明显地瑟缩了一下，连带着一声明显的吸气声。

陆审确受过多少伤啊？从小跟着父亲和兄长摔摔打打的练武，自然明了，那嘶声显然是这姑娘有伤在身上。

不能再给这个姑娘看自己的冷脸了，本就是宫中备受欺凌的丫头，陆审确压下无名火，又挂了那亲和的微笑面具：“且让我看看。”

她这话说的太过僵硬，而那姑娘又被扣住了手腕，两个拎箱子的显然比她还要害怕，已经跪在后面都都不敢动了。

感受到指尖传来的颤抖之感，陆审确只能把语气放的更加温和，补充了后半句：“行吗？”

“大人...我，我包好了，不，不会弄脏，脏，脏衣服的。”使女小心地把袖子从臂膀上往下扯了扯，又瑟缩了一下，抬头期期艾艾地看着陆审确，生怕自己说错了话。

不容置喙地力道突然从她手臂上传来，使女慌慌张张地想把手臂藏到背后，但是陆审确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拉着她起身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看向伤口的眼神却是专注的，似乎并不是担心会血沾在衣服上而面色严肃。

包裹的布巾很轻地被揭开，陆审确看见了上面一道一道肿起并不规律的伤口，有的交错着，甚至更为细小的血痂，那像是用针扎出来的。

陆审确实现从上面移开，又忍不住问：“你……，这伤口要是疼的话，要在我这好好休息一下，本大人向来没有逼伤员做事的先例，可别逼我破例。”

“习惯了，这点疼，不影响我，做事。”绣娘觉察到了善意，又语速很慢地说话，却仍旧要在说完一个词之后缓下来一下才行。

女使毕竟是得了命令来的，欺负她的人又向来不管她是否有伤，都要把活丢给她多做一些，受欺负受得多了，现下更不敢歇着了，一味地将刚刚陆审确选出来的官袍拿在手里，便想要行礼告退。

她仿佛还不乐意叫人知道她被欺负了，把陆审确解开的白色布料又裹回去，生怕伤口上的血沾了名贵的布料一样。

陆审确一脚踢在后面两个使女还没来得及拿起的箱子上，因为带着怒其不争的火气，声音也大了些：“你既然愿意，那明天早上做好了亲自送到这来，若是敢让别人送，我亲自去寻掌事的提你。”

“是，奴婢这就回去赶工。”这女使真是别人欺负习惯了，没有任何反抗，反而长长呼出一口气。

就这么答应下来了？陆审确没想到这人还是个格外软的柿子，吓唬她只会默默受了，实在没什么办法，只得道：“你先名字报了再走。”

这女使才反应过来一样，小声道：“我叫汲枝，大人，您，您放心，我......不会，跑的。”宫里也跑不掉，没有出宫的令牌，就只能在宫里安安生生地呆着。

陆审确心道，这哪是怕你跑了啊？宫里那么多人，若是连个名字都不知道，出了事儿要找人都没个办法，更别说她看着就长期受人欺凌的样子？却也心知肚明自己改不了她的想法便摆摆手示意她下去了。

这事她管起来名不正言不顺，可宫里能够横着走的，偏生就在东宫里住着，等明日一早，程霁白醒了，让他管这件事就是名正言顺的了。

陆审确推门回了屋，倒在床上双臂枕在脑袋下面，静静思量着如何是好。

若是她前世成了皇后的时候，绝对不可能叫宫里的人生出这样的事端来，前朝她染指难些，后宫却铁板一块，悉数是她的天下。

前世才到京城时，在府中只顾着自己伤心和看书的那十年里，无论是宫里的下人，还是外面百姓，有许多条命她只要愿意伸手，都能救一救。

偏生因为限于自己的悲伤，错过了，这次再来，大抵能救一命是一命吧。

就这么迷迷糊糊地想着旧事睡着了，陆审确在梦里，只感觉四下里只剩下了一阵阵辘辘的车轮声。似乎自己身上还绑着绳子，连动一下都艰难，捆的很紧，硬踹好像也没什么力。

马车颠的人浑身都发酸，哪哪儿都难受。

“大人，和苍城马上到了，那位若是还是不肯听您的话，可怎生是好？万一陛下知道了，岂不是必然要杀了他？”

和苍城是北荣的地盘儿，陆审确迷迷糊糊地想，自己这又是梦到了什么乱糟糟的事儿？怎么一下子到北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