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审确接旨的双手稳稳当当地托住了全鹿递来的圣旨,也宣告她在这一刻真正走入了局中,她声音亦如手一般稳:“臣接旨。”
陆审确历经两世数年杀伐,随着风云诡谲的朝堂上下起伏,头一次以臣自称,心底的震动却被面上的平静沉稳所取代,接过来之后看了一眼下面的落款,敕令的落款竟然就是今日。
也亏得朝堂里没有更得用得将领,否则这种差事绝对落不到她身上。
全鹿都是在宫里生活过多少年的人了,眼力价自然是有的。他们这种级别的宫人,跟对主子已经是基本功了,不会把没有必要的经历花费在不必要的人身上,眼下看着她的镇定,越发高看她。
这种时光的积淀悄然展现的那一瞬,让全鹿看不清她的眼,直到那一点泪花涌出来的时候,全鹿才放下了那一点替人升起来的戒备之心,他想:“原来小姑娘只是被这种近乎难见的好事砸昏了头脑嘛?果然还是一个有些运气的小姑娘而已。”
毕竟自从前朝有过太后专权之后,此后历朝历代的皇帝,都对后宫联合外戚干政防备的紧,朝廷里便再没有了女子的一席之地,平头百姓家的女子更是没有了。
陆审确适时恭敬地低下头,随着发出的声音都带上了一点细碎的哽咽:“谢陛下厚爱。臣一定不辜负陛下期待。”
从这一天起,她再也不用自称臣女。
过往的功绩或许仍旧不能算在她身上。
但是陆审确希望,今日之后,世人不会再因为她是女子,就把属于她的功勋,悄然变成父兄功勋簿上最微不足道,被称为教女有方的一笔。
全鹿亲自扶了陆审确一把,帮着这位新上任的防卫使从久跪的‘无力’中站起了身,而后很小幅度地躬身,试探性地对这位新贵表露了一点恭敬:“恭喜陆大人了,奴才告退。”
陆审确自然是深谙宫中生存的道理,来宣旨这事儿本就是喜事,更没有不打赏些东西给人的道理,于是转头看向了魁星,示意过后又露出了周全礼数的笑:“劳烦您来一趟,怎么有空手回去的道理?”
魁星适时从袖子中掏出银子,递到全鹿手上。
全鹿也不推辞,便拱了拱手,颇为熟稔地藏进了袖间,眼里的笑意真切。
陆审确眼里间透出一点不好意思来,眼神也不直视这位纵横大内多年的内侍道:“辛苦诸位替我这病秧子辛苦一趟了,诸位大人别客气,就当沾沾喜气了,也是我住在宫里,还要多多劳烦您照顾了。”
全鹿自然没有不接的道理,将银锞子揣进袖子里之后,自然地又道:“那自然是得好好沾沾,奴才可是很期待大人在朝堂上的样子。毕竟,出了小殿下这事儿之后,他似乎对您很是满意,便特意吩咐了人为您丈量尺寸,方便做身像样的官服出来。”
这话却是带了试探的意味了,全鹿这个位置,想来必然是因为皇帝超乎意料的看重,才出马的,陆审确没当回事,又敷衍道:“陛下肯用我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怎么敢想更多。”
“那陆大人多保重身子,若是得空,小殿下那边......”全鹿已然摸清楚了陆审确的路数,知道与她说话不把话说全,点到即止她便能领会意思,很轻地躬身,一甩拂尘便带着宫人欲走,“陛下那边安寝还有点事儿要我做,奴才便先回去了。”
“叫陛下放心吧,臣自然会尽心尽力辅佐好小殿下的。”陆审确道。
说什么念及有功都是假的,全鹿最后那句小殿下才是重点。
这世间老皇帝唯一看中的还是程霁白,既然殿下允许自己能居中调和,这官位他说给便能给。敕令上不管写的如何天花乱坠,也仍旧是帝子需要人辅佐而已。
她只是走了第一步,进了朝廷而已。现在没给官阶和人心,自己是去是留,都不过是皇帝一句话而已。自己在朝中确实人脉不多,只能慢慢培养。
她孤身而来卫御寺多是京城里面本地土生土长的兵,从来跟边关没有半分交集。而现在,她对外宣称体弱多病,反而不能靠拳脚功夫了,把京城的兵打到服气。
要想安稳立足,她还有长路要走。
等全鹿等人都走出了几十步开外,陆审确的耳力已然听不见他们离去的脚步声时,她乍然被一个温热的怀抱给拥住了。
“姑娘!”是刚刚还紧绷着的魁星在外人全部离开之后,一把抱住了陆审确,眼眸在陆审确的角度看来亮闪闪的,像是有细碎的星星:“成了!咱们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