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船上有人受伤昏迷,宴会自是开不成了。原本摇晃前行的船,恹恹地调了头往码头驶去。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人生之事大抵如此,总是这般令人沮丧,不过还好有美景抚慰人心。
春霞满天,绚丽多彩。
黄昏时分,落日的余晖洒满河面,水面像是洒上了一层黄灿灿的金子,细碎摇晃。
杨珈扶栏远眺,眸中晃着波光粼粼的水波。
河道的尽头,红彤彤的太阳高悬半空,余晖打在每个身上,渡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晕,显得暖洋洋的。
肖瑾筠的眼睛偏茶褐色,在阳光照射下,如琥珀般透亮。
夕阳落在他眼中变成了暖红色,一种让人想把太阳抱在怀中的颜色。
没有烫人的炙热,只是温暖而已。
杨珈第一次见到他时,记住了他眼睛的颜色。
现在,她知道了落日在他眼中的模样。
她只望了一眼,又匆忙转头,假意欣赏落日。
“哇!好美啊!”,暂且用夸张的语气来掩饰内心的躁动。
只是触电般的感觉从心脏蔓延至指尖,颤栗得杨珈微微发麻。
甲板上人站得很密,肖瑾筠和杨珈本不想挤在这。是唐亦可闹着要一起去看日落,两人无奈只得妥协,跟随人群来到平台。
暮影沉璧,霞光万道。
肖瑾筠突然觉得听他的这次还算不错。
落日暖黄色的光打在小娘子身上,尤其是她的头发,乌黑透亮,此刻也冒着暖光。小娘子直率地表达自己对日落的喜爱,听得他也好欢喜。目光不自觉地粘着她的头顶,忍不住想要伸手,悄悄地靠近她的头顶,看看是不是会温暖一点。
船晃了一下,人群往后倒了几分。
身前的小娘子轻轻地往后仰了下,头顶碰到了他的肩膀。
是温暖的吧?
肖瑾筠嘴角微微上扬,又不动声色地往她的方向靠了靠,一手撑着护栏,在背后护住了她。
唐亦可用手肘撑了他一下,又用眼睛睨了他一眼:“瑾筠,是景色美还是…人…美呢?”
他故意拉长最后一个字,不正经地等待肖瑾筠的反应。
闻言,杨珈猛得回头,毫无预料地她撞上了肖瑾筠的目光。
一瞬间的对视,心跳像是漏了一拍,随后猛烈的跳动。
两人都是。
肖瑾筠移开目光,抬头望向前方。至始至终没有回答唐亦可的问题。
在杨珈救助伤者的那刻,李武与宋桉赶到码头。
岸边,新绿的柳树抽条,随风轻摆。
两人报了官后,一路小跑过来,跑得一身黏腻。
春风拂面,吹不散满怀的心事。
李武不停地踱步,搓着手来回念叨着:“怎么还不来,杨妹子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宋桉忿然:“有危险也是她自找的。”
他是担心她的,但还是说了言不由衷的话。
李武在他面前不停地乱转,饶是脾气再好的人也会不耐烦,何况他脾气本就不好。
“这可怎么办?当初就不该听她的话。”
“妹子长得那般水灵,不会被那家子弟看上吧?”
“出了事,琴姐姐不会放过我的。”
宋桉震惊于他的想象力,心中更加烦闷。好在他看见了游船返航了,遂打断李武的自说自话,指着江面道:“船来了,别转了。”
双层游船缓缓驶来,船面上挤满了男男女女,躁动不安。
人群大都压着栏杆,像是等不及要下船一样。
宋桉感到不对劲,船上多为县中权贵子弟,平日里端得最是讲究,举止怎会如此慌乱?
不会真发生了什么事?
宋桉的心揪了起来。
目光略过层层人群,他努力寻找着杨珈的身影。
宋桉看到她了,穿着她爱穿的鹅黄色衣服。
鹅黄粗布外衣,虽用料粗糙,但胜在颜色活泼。夕阳照射下同样夺人眼球,反而在一终名贵衣料中更显突出。
一如杨珈本人,有时总会冒出一两句出乎意料的话。有时又独自一人静坐发呆,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她身形高挑,自是好认。更别说她身边站着两位男子,身姿挺立,卓而不凡。
她频频回首,与之交谈。谈笑风生,相谈甚欢。
宋桉冒起了一股一股无名火。
杨珈前脚刚下了船,后脚便被人一把拽过了过去,拽得她差点摔跤,也未看清拽她的人。
她本欲发脾气,再看到了对方是宋桉后,便改口道:“慢点好吗?”
宋桉的脸黑得厉害,想必正在气头上,她乖乖闭嘴,自是不会与他置气。
不就是让他出来一趟吗?有必要那么生气吗?
宋桉确实气得厉害。
今日下午夫子正在讲述学生的习作,宋桉早已润色好了,一人待在一间屋子里看书写字。谁料李武一人闯进课堂,大声嚷嚷着找他。他出来后,就被告知了李武的钱包被人抢上了码头的游船,杨珈又逞能独自一人跑上去。
这游船,宋桉早有耳闻。纨绔子弟吃喝玩乐有着一手,便借着作诗的名头搞了个游船,专供他们饮酒作了,吃茶听曲。县学中有不少学生都上去玩乐过,隔天,人人都道游船上的姑娘貌美如花,让人了流连忘返。早几天,同舍的钱昊润更是邀他上去一游,他自是不会这般踏足烟花柳巷之处。
读书人的使命是兼济天下,并非吃喝玩乐。
听到杨珈上了这么个地方,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了。她一个平民女子,又青春靓丽,到了那种地方保不齐会被色胆包天的纨绔盯上。
他不知杨珈到底是热心肠还是爱出风头。在村里时便爱管别家的闲事,王家的家禽病了她要去看,张家的娘子生孩子她要守在旁边,更是三天两头跟在朱琴的身后不知道干嘛。
真不知母亲上哪捡了她这个活宝。
母亲自私的举动对她不公,宋桉也从未同意过。
她一直以来都想离开,他是知道的。
只是三年时间的相处,他早已习惯了她的存在。或者说,把她当成了家人。
适才,瞧见了她。以及上次见面的那个人。
他记得她唤那人肖公子,杨珈和他至少度过了一个晚上。
脑中又浮现了那日杨珈与他并排而行的场景,两人说说笑笑,如同今日一般。
他始终忘不掉那个雨后初晴的清晨。
也不知自己为何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