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最初的惊怒情绪中抽离过后,郁安勉强猜到了一点薛无折吻他的原因。
大概是看他忍耐的模样太狼狈,想帮他转移注意。
因为转移注意的方法太蠢,所以即使是难得做了件好事,也没收获到受助者的感激。
薛无折打趣似的抱怨没得到回应,长睫如扇轻动,启唇对着郁安呵了口气。
“仙君身体好冷,我为你暖暖。”
说着,长臂就缠上郁安的腰,要将他抱进怀里。
郁安避开了薛无折的动作,转身往灵池的另一边走去。
“身上有伤就运功调息,别再做多余的事。”
修补灵体的痛感同初入池水时不相上下,郁安走得很慢,但划清界限的意思却很明显。
痛意再深刻也用不着靠亲吻来缓解。
何况薛无折根本不会去想这些亲密举止背后的含义。
仇恨加深的人,做什么都不该细究。
背对着薛无折的青年脊背笔直,只是偶尔还是会因为痛楚不自觉颤抖一下。
薄怒带来的红晕已经消失了,颈脖纤弱而苍白,像块易碎的玉。
好在薛无折也算识趣,知道惹恼了郁安,就不再凑上来胡搅蛮缠。
他在原处静了几秒,由着灵池水修补自己的伤处。
皮肉残损到新生带来的疼痛尚可忍耐,可薛无折仍觉烦躁。
他幽幽地盯着郁安的背影看了半晌,见对方确实没有转回身的意思,这才低敛眉目,依言开始调息疗伤。
奋战留下的大小剑痕、连同受过雷劫的暗伤被一起清理,皮肉骨骼飞速愈合发出细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一直到疗伤结束,铸清灵池内都没再出现话音。
修整过后,两人继续启程。
离开沧澜岛时,晚霞铺展千里。
青黛携几位心腹,亲自为二人送行,礼节备至以至于到了夸张的程度。
是出于得知了父亲所作所为而生出的愧疚。
这位女修奉上灵稀草药,对郁安拱手道:“仙君伤重体弱,即使有灵池温养,也还需多多保重。若是不嫌弃,请收下这些灵药仙草,当做我们对您的赔礼。”
面对薛无折时,她则精神紧绷几分,可依旧语调温和:“多谢无折公子手下留情。沧澜岛有愧于您,您以后若是要求,我们绝不推辞。”
青黛最后行了一个沧澜岛的礼节,对他们道:“祝两位一路顺风,所愿皆偿。”
夕阳下,薛无折眸光冷淡,手中重剑玉石莹亮。
“再会了,青黛岛主。”
青黛愣了一下,旋即无声一笑,“保重,二位。”
竟是没有否认岛主的称呼。
这次跨越南海是用的飞行法器。
于高空中看着绿意不再、大半陆地淹没进海中的沧澜岛,郁安的思绪有一瞬飘飞。
好不容易等到权势和享乐都要兼得的父亲倒台,青黛面临实力大减的岛屿,要重振士气恐怕不会轻松。
贯穿全岛的移灵大阵被除尽,地底的支撑结界也受了重创。
少了辉清剑的震慑,海中凶兽难保不会上岛作恶。
就算没有外敌,束手不作为,一寸寸上涨的海水迟早也会将这座翡翠岛屿吞尽。
岛中医修们能应付吗?
薛无折随手甩了道灵力,让这法器顺着方向前行,自己则缓步来到了郁安身边。
撑着栏杆,他顺着郁安的目光下视,又索然无味地撤回视线,盯着郁安的侧脸看。
“命数有定,他们偷来的气运,终会反噬自身。”
郁安的目光仍放在那越来越小的岛屿上,“沧澜岛会就此消失吗?”
如果不是在父亲咎由自取结界四毁的情况下,青黛要做好岛主不会如此波折,可如今存亡都是问题了,落在新任岛主肩上的负担只会更重。
薛无折的做法无可指摘,若是沧澜岛被薛家后人寻仇的消息传开,修真界恐怕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郁安有感而发的问题被风吹散,薛无折始终不语。
一直到沧澜岛消失在视野尽头,郁安才听见对方淡淡回答:“不会。”
郁安看了过去,对上薛无折秋月般的眼睛。
“辉寒重剑是薛家某代家主的遗世神兵,承载上古剑意,所以能震慑百兽,蕴藏无尽灵气。”
他点了点栏杆,一道支撑飞行法器前行的赤色灵力流入指尖,又飞快钻入辉寒剑中。
见郁安洗耳恭听的模样,本欲卖关子的薛无折顿了顿,又继续道:“阁地青剑与之共生数年,已生剑灵,威力虽逊辉寒,可不至于连个岛都护不住。”
所以他早就知道。
知道地底结界还有存息,知道沧澜岛没有伤及根本。
在震开结界时,薛无折手中的辉寒剑凌然如风,与岛主交战时姿态无情。
可若是真被恨意蒙蔽,就不会不伤及无辜弟子分毫,不会留给沧澜岛一线生机。
分明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可薛无折也在青黛的跪地请求里退让。
甚至作为赔偿的铸清灵池也只取用七八,留下一汪小池,于天地雾气中再汇灵气。
所以寻仇到最后,也只是冤债有主,失物复得而已。
郁安与那双凤眸对视半晌,忽然释怀地笑了起来。
“薛无折,你其实……”并没有你展现的那样不近人情。
他话未说完,薛无折已经靠近在他唇瓣含了一下。
“师尊还是笑起来好看些。”
“……”
郁安敛了笑,揪住了薛无折的衣襟。
薛无折受制于人,也仍然笑个不停。
他弯起眼睛笑时,精明狡黠得像是偷香狐狸。
可在红紫晚霞的映照下,那狭长的眼眸显得清澈又温柔,叫人想起了春日化冰的河水。
沧澜岛大阵被毁,罗盘指针重新运转,遥遥指出一个方向。
如今两人已经看清了愈渐明朗的真相,脱出南海后没有过多犹豫就西行北上。
下个目标是,沙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