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满怀意气,最后却铩羽而归。
薛无折心情跌入低谷,但好在恢复了些理智,随手捉起勉强战立的郁安。
陌生气息的闯入令结界灵力剧烈波动。
赶在外泄的灵力波及外界之前,两人退出了地道。
郁安再去逸海居,已是几日之后的事了。
这几日沧澜岛主并未召见,据说是忙着理事修行。
那日的海水异动还未平息,也不知是不是两人惊动了地底封印的缘故。
如今已看清永虹阁底的虚实,岛主令不再是必须拿到的东西。
可既然是岛主传召,身为外客的求医散修便不好不去。
正巧能借此机会再探探岛主的态度。
这年已百岁的医修仍维持着那副和善儒雅的面貌,唯有直直看过来的眼睛饱含贪婪。
想来是感知到结界波细微动,却没怀疑到眼前孱弱的人身上。
诊脉之时,岛主笑容一变,“脉象凝涩,气息紊乱,近日小友可经历了什么变故?”
应该是被薛无折失控的灵力震出的内伤还未愈。
这两日对方恢复了温和假面,不顾郁安阻拦也要为他施法疗愈,但似乎还没好全。
这个破绽很轻易就能掩饰过去。
郁安应付自如:“我久病未愈,着急运功……”
岛主没被骗过去,笑呵呵地摇头:“这恐怕是外力导致的。”
郁安却是不语,兀自看向了窗外。
沧澜岛进入雨季,这半个月都未见霞光,今日终于风停,有几分放晴的意思。
看着被晨雨打湿的旅人木,他眸光一动。
今早临行,薛无折捉住郁安的手,在郁安发作之前,亲手将新编的玉翠薄荷结为他系在腰间。
旧的那枚已经和小傀儡一起扔在地底。
为他戴好草编结的人对他一笑,“失了傀儡,我愿亲自为师尊护航。”
于是今日的逸海居之行,多了一位藏在暗处的梁上君子。
对方已来过一次,轻车熟路就避开一切监察,手中那枚假令残余的效力还在,更是如无无人之境。
郁安的沉默引来了岛主的联想,又在那细白的腕间搭了一次脉。
岛主问道:“可是辛木小友所为?”
郁安转回视线,“岛主……”
后话被岛主的叹息声打断。
这位被封为尊主的医修语气里带着轻慢意味:“胡闹也该有个限度!辛木在外人面前一副老实样,原来竟也是两面三刀的人。你还病着,他怎能强求?!”
话题偏离得太多,也不知这位究竟是在怎么浮想联翩。
微风卷帘入内,宛若暗处某人的轻笑。
郁安额角隐隐作痛,“并非如此……”
“事到如今你还为他开脱?这人当真卑鄙!”
岛主仿佛不悦,搭脉的手仍一动不动放在郁安腕侧。
郁安抽手,然后被搭住了脉门。
“岛主?”
岛主握着他的手腕,“你道侣待你如此,你还不离不弃?玉尤,你当真糊涂啊。”
手腕像是被枯树缠着,郁安维持着镇定,“您误会了。”
他手下用力,分明带了一点灵力,也一时未能从对方手中挣脱。
“我知你们情谊深厚,这辛木小友不远万里都要带你求医,也是有几分真心的……”
岛主对郁安心底的不耐烦全然不知,看着那雪白肌肤上被握出的红痕,没忍住在那上面搓了一下。
郁安触电般收回手,眉头已然皱紧。
岛主看着那张已有怒色却更显艳丽的美人面,眼中的阴谲已经遮掩不住。
“辛木虽好,但终究是无名散修。对高阶修士卑躬屈膝,只为求我们救你一命。”
“未见到你之前,我对他的卑微很厌烦,但见到玉尤仙友真容,突然就明白了辛木的执着。”
郁安愤然起身,“岛主慎言!我与辛木纵是无名之辈,也不该仍您随意折辱。”
他抽身要走,看清了房门上闪动的符文,陡然顿住脚步。
岛主爽朗的笑声在他身后响起,“小友何必急着离开?且听我说——”
“你道侣修为平平,也无机缘,老实本分,又无一技之长,遇事犹豫难成大事,被人欺辱也隐忍不发,实在窝囊。事实确实如此,不要怪我多言。”
岛主自椅子上起身,慢慢走近了静立门前的人。
“而你病躯残喘,若无医修相助,一点外力就会叫你魂归西天。虽不知你这一身伤由何而来,可你多病之体已定,就算侥幸病愈,往后残生都要起居精细,马虎不得。”
郁安回身,“岛主究竟要说什么?”
岛主站在他面前,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的脸,“你道侣护不住你。他软弱无能,你跟着他只会漂泊无定,被高阶修真者踩在脚下,被觊觎,被抢夺,永无安宁。”
郁安面无表情,“是么?”
岛主伸手去碰他的脸,被不留情面地避开,眼神阴沉下来。
“是啊,想你拖着病体四海为家,好不可怜。”
看郁安神色平静,岛主接着加码:“玉尤仙友,我沧澜岛医修如云,保你一世无虞不是问题。近来,你的伤不是好了很多吗?”
郁安冷笑,“您不是说我命不久矣?谈何一世无虞?”
岛主目光舔过他清艳的眉眼,显露出假面背后的浊臭。
“不瞒仙友,我是医丹双修,已经境界大成,真要救你自是不费吹灰之力。”
意思是承认前面都在拖延了。
郁安还未有表态,一颗丹红灵药就递到面前。
“外人不知我修丹,故而先前未用在仙友身上。”
岛主观察着面前美人的反应,眼中贪婪尽显,“这是我倾力炼制的回转灵丹,若是仙友不弃,或可一试?只要你答应,我定助你塑体凝魂。”
郁安冷淡地扫了一眼灵丹,嗅到了微末的熟悉香气。
其实不管他答不答应,都无法自满屋的符文封印中逃脱。
所谓的一岛之主,不过也是强人所难的无耻之辈。
只怕那一阁炉鼎,心甘情愿被困笼中的少之又少。
郁安一言不发,岛主却步步紧逼,又将灵丹往他眼前递,“若食此丹,则性命无虞。我不仅助你病愈,还会放你无能的道侣回还。玉尤仙友,你也知你逃不掉了对吧?”
在治病之时,他早已将这人的情况摸透,不知由来的伤病麻烦又棘手,纵然美貌也实在没必要分去太多精力。
所以岛主最开始的目的不过是美人入怀。
可在诊脉时分出一缕灵力探查时,他发现了意外之喜。
无权无势又姿色绝佳的上等炉鼎,在修真界真是百年难遇。
自那时起,岛主便改变策略,可以勉强救一救这炉鼎,让他为自己所用,不管是假意哄骗还是威逼利诱。
春月含冰,困入笼中。
折花入海,永世浮沉。
美人炉鼎就该物尽其用,至于炉鼎原本的窝囊道侣,又有谁在意?
邪火烧得太旺,岛主将那灵丹又往前递,几乎要抵上郁安的唇。
“玉尤仙友……”
郁安被这人垂涎的目光看得恶心,面如寒冰地接过了那颗灵丹。
岛主目露精光。
正是此时,一道排江倒海的剑气破空而来。
气势磅礴,瀚然如海。
刹那间,一屋符咒化为齑粉。
岛主反应极快,被洞穿脊背的浩瀚剑气震得气息不稳。
而郁安也闪身避到一边。
那面雅致窗台被骤然放出的恐怖灵力震碎,无数竹木粉碎。
地动山摇的飞灰中,一人雪衣无尘,右手重剑散着清凌寒光。
柄镶红石,刃身流蓝,正是地底结界中的那柄辉寒剑!
脚下土地震动不休,支撑岛屿的结界已经松动了。
岛主怒斥:“来者何人!”
那人不答,径自提剑而来,一身灵力翻涌如云。
离得近了,岛主终于看清了那张无情面。
如浸玄冰的眼,飞扬入鬓的眉,端是风流无限。
岛主迅速将这张脸与徐关的描述对上,“你是……薛无折?!”
薛无折闻言,微微一笑:“岛主认识在下?”
虽言语带笑,但挥剑而下的动作却行云流水。
沧澜岛主逃至一边,而后猛然召出法器相抵。
“你在冥霜谷闹完事,就跑到我沧澜岛来撒野?你这是决心要与正道做对了?”
“什么正道邪道,不过一丘之貉。”
白衣青年毫不留情挥剑斩去,迫使岛主只能用起势接招。
转眼间,两人过上数招。
薛无折周身释放的灵力太强,剑招娴熟,灵气运转自如,绝不是元婴初期的修为。
这人修炼如此神速?
还是因为有手中那柄灵剑相助?
郁安视线扫过那冰焰灼灼的剑身,心中凛然,撤身避让,为二人打斗留出空间。
剧烈地动持续的时间不长,却令山峦倾颓、海水回岸。
空气中的海腥味渐重。
与此同时,数道青色灵流逼近。
沧澜岛主虽是医修,可修为却不低,平日又有炉鼎纳灵,最低也该是元婴大圆满。
可这位一岛之主却只能与得了辉寒剑的薛无折打个平手,甚至还隐隐处于下风。
“无折、无折公子,有话好说,又何必大打出手?”
“这其中肯定有误会!不如我们坐下谈谈?修真界皆知我沧澜岛的待客之道,绝不会怠慢你!”
一面打着,岛主一面好言相劝,唯有眼角余光满是阴狠。
在逸海居彻底成为废墟之前,带着人四处平灾的青黛终于现身。
没想到不过一盏茶功夫,父亲的仙府已经破败成这样。
青黛看着那位将岛主压着打的皎月般的身影,又看向避在一边的郁安,“……玉尤道友,这是?”
郁安低眸,当着青黛的面将掌心捏碎的那颗灵丹丢掷在地。
青黛闻见了那抹淡香,神色一变。
另一边,岛主已经应付不住,扭头大喝:“还不前来相助!”
他扭头的功夫,那张保养得当的脸皮已经被剑气挂出血迹。
青黛神色一敛,急忙带着一众修士迎上来。
然而就算沧澜岛众人一齐出动,逸海居原本的几个元婴期也加入战局,一时也与实力大增的薛无折难分胜负。
应战的人众多,薛无折却只挑着空隙逼近岛主。
青黛等人立即涌上来掩护岛主。
但薛无折体内灵力燃得正旺,又全是不要命的打法,硬生生劈开一条出路,直逼岛主眼前。
沧澜岛主大惊,迎战时还不忘攻心:“薛无折,你来我沧澜岛究竟意欲何为!为了岛上仙草?灵丹妙药?还是灵泉池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