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路途中,郁安问及薛无折成功拔剑的契机。
薛无折擦拭着辉寒剑剑身的手一停,没有回答。
郁安也不是非要个答案,见他不语也就作罢了,毕竟细究气运之子的机缘本就是多余的事。
拔剑的始末,其实薛无折本人也觉得荒谬。
初探无功而返,留下个神识傀儡后,薛无折每日里大多时候都连接着那缕神识,尝试着与结界中的辉寒剑沟通。
插在乱石中的无主神剑剑光冷冽,对薛无折的神识牵引不予理会。
久而久之,神剑传达出一个青涩的声音:“主人已踏碎虚空,你虽是薛家人,契约已毁,我亦会不效忠。”
薛无折解释自己只为取回神器,为家族报仇,不是为了一己私欲。
“被你取出来重新束之高阁?无趣无趣。”
薛无折说明了当下处境,郑重请求道:“逃亡者惶惶,寡义者享乐,实在不公。求前辈助我一臂之力。”
神剑还是无动于衷:“薛家小儿,你的所求就是复仇?”
薛无折长久以来的目标都是复仇,但这个理由打动不了神剑,一时陷入沉默。
再三请求都被拒后,他开始思考用自身修为打穿沧澜岛的可能。
久雨初歇的那日,薛无折陪着郁安走了趟逸海居,一边听着屋内两人虚以委蛇,一面调动神识用最后的一缕耐心与神剑沟通,
此番再败,就直接用剑抵着老岛主逼他说出移灵阵法的事好了。
薛无折称得上心平气和,倚树同神剑有来有回说了几句话。
神剑对他的坚持感到无奈:“还是那句话,我对寻仇报怨没兴趣。薛家小辈,你请便吧。”
屋内有一瞬寂静,薛无折抬眸过去,见着老岛主笑眯眯握上了郁安的手腕。
他眼神一压,语调平稳地问神剑:“前辈是执意不愿相助了?”
“薛家后辈的恩怨,与我主契约无甚干系。我缘何要帮你?你给出个理由,若是让我满意,我便考虑一二。”
神剑主人飞升上界时将它遗散世间,无主之剑的剑灵不可能以德报怨。
纵然见证后世薛家被灭族,神剑也不会出手相扶。
让神剑合心意的理由么?
薛无折慢慢思索,提出修缮剑身、稳固剑灵的换取条件都被神剑否决。
神剑要薛无折再想想,可他目之所及已是满屋符文亮起的幽光。
门边的郁安似乎面色不佳。
逼迫他的人正以势在必得的姿态将猎物围困,
以薛无折如今的修为,即使不去留神也能轻易听清二人的对话。
郁安仙君,正被自己从前毫不放在眼底的人肆意威胁啊……
瞧瞧那冷得掉渣的眉眼,脸白成这样,还有心思逞强。
薛无折是乐意见郁安走投无路的,可为何期待的场景真的出现眼前,他却只有躁郁呢?
神剑敏锐察觉了薛无折的变化:“薛家小辈,你心绪乱了,这是为何?”
薛无折淡漠道:“与你无关。”
神剑情绪被调动起来:“分明对我有所求,却只留一缕神识在此与我联系,自己回了地上。你有什么放不下的?”
薛无折没理会它的提问,目光落在屋内二人身上。
老岛主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威胁之语,对面的青年眸中已有不耐。
要生气了吗?
薛无折好整以暇地看着,遗憾地发现郁安紧抿唇瓣,竟然忍了下来。
蠢货,符咒对他无效,为何还要耐着性子受制于人?
答案太简单了,是怕暴露身份。
二人来历不明,在岛中只是最“无能”的一对道侣,若是被发现是玄光宗人人喊打的逃犯,事情就会麻烦起来。
就因为这个理由一忍再忍,郁安还真是天真得可笑。
薛无折如是想着,本欲作壁上观,目光却始终黏在那颗灵丹上。
好艳俗的气息。
“哎呀呀,怎么气得傀儡都裂了?与我无关,那便是为了旁人了?是那天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废物仙君?他是谁?”
薛无折烦躁地打断:“这是我的私事。”
“这么急做什么?真是为了他?眼下气成这样也是因为他?为什么?”
薛无折扯扯嘴角,“他、是、我、师、尊。”
这是想用师徒关系堵住神剑的嘴,但对方显然开明得过分——
“所以你对他有情?”
“……”
“他体弱气虚,与你蛰伏岛中,恐怕受了委屈吧?现任岛主可是个酒色之徒,当心你的师尊不保。”
薛无折不语,在岛主又一次贴近郁安时,冷然一笑。
藏于地底的那缕神识突然躁动起来。
开裂的小傀儡经不起猛烈的灵力波动,很快就四分五裂。
猩红乱石中,那缕如云神识立在结界中心,伸手握上了辉寒剑柄。
“你……”
“抢回来。”
“什么?”
“把我的东西,都抢回来。”
“这就是你的所求?”
失去承载容器的神识虚弱得几近透明,但握住剑柄的力道却骤然加大。
“是。”
神剑森然的剑意将神识烫化,薛无折像是毫无所觉,用尽力气要将它从封印中拔出。
稳立的剑身寸寸与阵心碎土分离,神剑发出大笑。
“行尸走肉太没意思,敢爱敢恨才是人生快事!”
“若这是你的所求,我应允了!”
“薛无折,我会助你守护情衷,待万事皆定风平海静,要放我来去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