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犯终于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但已经无可补救,无论是低声恐吓还是婉转哀求,都无法改变季远的心意。
季远的状态日渐虚弱,像一株本来开在春山里却被强行移栽入院的花,短暂盛放芳香后就枯萎颓靡。
逃犯的焦躁程度直线上升,他发现了自己状态不正常,但并不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他永远在关注季远。
或许是因为营养缺失和心结阻碍,季远很快病倒了。
逃犯半夜被怀中的温度烫得醒了过来,借着床头灯看见季远脸颊通红,在意识迷糊地梦呓。
逃犯被季远的状态震到,立即松开季远,下床替他测了体温又翻箱倒柜找药。
在季远来了之后,向来讨厌多事的逃犯一改往日做派,在房子里的每个房间都备着常用药物、铺着厚地毯,在所有家具棱角处都粘上方便视障人士活动的软胶,甚至不辞幸劳地在很多地方戳好提示性的盲文标语,减少季远的不便。
季远从没有对这些细节发表感想,逃犯也不在意,他做这些的初衷并不是得到季远的感谢。
逃犯低声叫醒季远,向他解释清楚现状,在季远哑声应答之后,逃犯扶起了季远,小心给他喂药。
季远烧得很迷糊,含药的时候嘴唇不小心碰到了逃犯的指腹,留下一层透明的水光。
逃犯瞥了一眼指尖的水光,又去看季远迷茫找水的模样,端起床头的水杯喂给他。
季远就着温水吞了药,安静地合上眼睛,倚在逃犯怀里不言不语。
逃犯知道他没有立即睡去,给他盖好被子,又调整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做完这些才有闲心去轻拍他的脊背,是充满安抚意味的哄睡动作。
在照顾季远的时候,逃犯的体贴行径总是无师自通。
不知过了多久,季远的体温降低了一些。
逃犯伸手去拿床边的温度计给他再测了一次,温度确实低了,但还在发着低烧。
逃犯轻轻拍着季远的脊背,替他擦去额头的薄汗,又轻柔地把他放在床上,自己则下床去给他换热水。
回来的时候,季远侧躺的姿势没有变,过长的刘海落下,遮住眼睛只漏出下半张脸。
很瘦,但依然能窥见那精致的轮廓。
他呼吸很平稳,像是正在安睡。
逃犯替他将刘海拨开,低声说:“喝水吧。”
季远均匀呼吸着,趴在枕头上没有任何反应。
逃犯在那绯红的脸颊上抚摸一下,“我知道你没睡。”
显然已经很清楚对方真正睡着是什么样子的。
过了几秒,季远睫毛一动,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逃犯伸手将他扶起来,“该喝水了。”
季远甩开他的手,“我想睡觉。”
逃犯指尖划过他干涩的嘴唇,低声哄他:“你需要补充水分。”
生病的季远疲于掩藏自己的情绪,眉心微皱地躺在枕头上,像是在烦躁。
逃犯难得看到青年情绪外显,安静地看了他几秒,俯身去吻他眉心的褶皱。
柔软的吻印在眉间,季远立即别开脸,往反方向挪动身体。
对季远的嫌恶习以为常,逃犯勾着他的手腕将他拉了过来,正要弯腰去扶他,一时不察被季远用手肘用力一顶,闷哼着往后退了一步。
玻璃杯从掌心滑落,摔在厚厚的地毯上没碎,滚到了床下,而倾洒出的白水很快在毯子上浸湿出一片深色的水渍。
逃犯的目光从那片水渍上移开,落在缓缓撑身坐起的季远身上。
青年脸颊上低烧出的红晕未褪,神色却带着冰冷的厌恶。
那不加掩饰的情感像是一柄利剑,刺进逃犯鼓噪的胸膛,甚至还微微转动角度,将心脏刮得碎裂不堪。
只余下鲜血淋漓。
逃犯站在原地未动,问:“为什么总是这样?”
季远面色凛然,一如既往不理会他的问题。
逃犯静立了几分钟,动身坐在季远身边,替他将被子搭在了身上。
季远没拒绝,只在逃犯用双臂裹住他的时候,动了动嘴唇,“滚开。”
逃犯置若罔闻,“休息吧。”
季远眉头皱得更紧,在被子里无力地挣扎几下,病中的身体力气不够,不正常的体温烧得肝火更旺。
他一时气极,猛烈地咳嗽起来,脊背颤抖得厉害。
逃犯一下就松开了他,替他拍背顺气,轻声劝他“别生气”。
季远咳得面色通红,眼帘半抬,用那双白翳如云的眼睛对着他,“别碰我!”
因为激动,青年眼眶也是一片绯色,其中泛起潮意,像是随时要哭出来。
季远很久没有在逃犯面前哭了,除了一开始向他示弱求饶的时候。
眼泪对他而言只是手段,不是软弱的象征。
果然,在逃犯低声保证不再碰他后,季远又咳了好几声,呼吸平稳下去,眼睛里的潮意自然就消失了。
逃犯起身站在床前,敛眸看着季远的眼睛,很突兀地问:“你还会原谅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