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
“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才让他无法以叔叔的名义抚养自己的亲侄儿,也无法光明正大地过继兄长之子为自己的孩子。”
她猛地抓住阎涣的胳膊,盯着他问道:
“李澈的妻子呢?”
阎涣扶着她,沉着声音道:
“死了。”
她作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来,恍若泄了气一般松开了抓紧他袖口的手,而后转回了身子,双手捧住了盛着热茶的瓷杯。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她低垂着脑袋沉默不语,直到暮色将近,她才轻轻飘过一句:
“大人可信我的话?”
阎涣转着那一盏早就见底的茶杯,掷地有声:
“若我不信你,怎会助你。”
崔姣姣点点头,缓缓抬起眼睛,眉宇微蹙,道:
“司州城内百姓捉襟见肘,官员之间互为遮掩,这件事已然持续多年,却迟迟无法上达天听,手眼通天如大人,都只是前不久才得知了一丝消息,继而调查。崔瓷大胆猜测,这司州内里的腐朽,或许并不是一个四品刺史能盖入袖口之下的。”
阎涣正色道:
“你以为如何?”
崔姣姣一字一顿:
“刺史只是傀儡,真正的操盘者,是皇帝。”
她细细留意着阎涣的表情,可他竟毫不意外,只是静静看着她。
“大人早就知道了?”
阎涣摇摇头,随即开口道:
“我还没有如此未卜先知的能力,但也猜到个五六分,司州刺史敢如此猖獗,定有朝廷的人打掩护。”
“自崔宥继位以来这些年,贺朝大致分出了皇权党、帝师党和中立党。中立党在其位谋其政,断不可能干涉这等事以站位,我手下的一干朝臣更不可能欺瞒敛财,那便唯有崔宥的人了。”
他双眼微眯,崔姣姣透过那黯淡的眸子,竟读出三分杀意。
“大人...”
他抬起头,对着崔姣姣略挤出一个淡然的笑意,道:
“你放心,我既答应了你,就不会再贸然取谁的性命。”
她敛了神色问他:
“包括崔宥吗。”
阎涣登时褪去笑意,回她:
“他是崔仲明的儿子。”
一语出,二人同时被二十年前的那一幕冲破记忆的封层,忠臣枉死、孀妻失踪,似乎一切都被那位算无遗策的先帝勾连在内,要将阎氏活生生拖入地狱。
不同的是,崔姣姣所知的一切都来自那本书,而阎涣记忆中的全部,来自他八岁时种下的心魔。
“我也是他的孩子。”
崔姣姣盯着那一双茶褐色的眼,此刻那里却漆黑一片,毫无光亮。
阎涣的目光犹如地狱之火幽幽燃着,而后流露出一抹哀伤之色,最终还是垂眸不再看她,而是从齿间吐出一句:
“你和他不一样。”
崔姣姣没有接下他的话,只是瞥了一眼窗外枯萎之景,避开了他的视线,道:
“大人说李澈才高八斗,有过目不忘之能,是也不是?”
阎涣点头,问道:
“你有何计?”
她顺了顺气息,思忖片刻,复而放松了些,道:
“我要回一趟刺史府。”
一刻钟后,刺史府门前小厮入正厅通传,长公主又来了。
此时李澄正在前厅品茶看书,闻听此言,垂着的一双眼布上狠厉之色,却不为外人知。他将手中茶杯放回到桌上,手指处的用力隐藏了他心中的怨恨,他嘴角咧开一个并不明显的笑,接着起身道:
“快请。”
崔姣姣再次踏入那逼仄的院子,李澄回身,本做好了被公主逼迫盘问的准备,却出乎意料地看见了崔姣姣急匆匆提着裙摆小跑过来的模样,眼见她如此,反倒打乱了他原本编好的一番说辞。
“公主,下官...”
他还未说完一句,崔姣姣便神情急切地开口,打断了他的下文。
“李大人可看见了我的发簪?”
李澄闻言,抬眸去看她的发髻。偏巧这几日为掩人耳目,崔姣姣特意都将乌发梳起,还点缀了比以往华丽些的簪子发钗等饰物,若是落在旁人眼中,一时也瞧不出少了什么。
他粗略扫了几眼,微微欠身道:
“下官愚钝,公主似乎并未缺少发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