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世纶暗叹道:“原来宋学士与军中还有往来。”
郎琼道:“这话不比方才那个有趣多了。”
应云手却向郎琼道:“怀之兄,你可是他的对手?”
郎琼笑道:“我自认本事不及父兄,擒拿这小小蟊贼却不在话下,能与我一只长棍最好,若没有,空手也使得。前面就到贡院了,他若还不退缩,我先下车拦住他,你俩赶紧进去唤人,咱们当众擒拿住,管他是谁,再不能抵赖。”
奚世纶与应云手立时同意。
车夫在前面,听他们在车里来往商量极为清楚,听话照做。一时车行至贡院外,那人果然仍旧未离开。郎琼不待车停稳,当即一掀车帘从里面扭身跳了下去,顺势抄过车夫手里的马鞭,向腰间一收势,大跨两步,直接截断来人去路,直面来人。应云手与奚世纶紧随其后跳下车,头也不回朝贡院大门里面跑,边跑边喊人,欲截住来人前路。
郎琼还未问话,那个跟踪他们一路的男子倒率先开口,非是向郎琼,而是扯着沙哑嗓子探身往前喊道:“谁是阿手!”这一声,属实有几分南地口音,却听不出具体是哪里,亦或几处掺杂。
郎琼与奚世纶再不辨南音,也听出“阿手”二字,应云手更是听得清楚明白,心中惊诧不能已。贡院里面的人听到动静,连同门房共计二十多人冲了过来,将来人团团围住,齐齐面向来他,只待一声令下。
奚世纶与应云手回转来至郎琼身边,对方亦身子目光追随,看到三人并立,急上前两步,郎琼则站在最前,张开左臂,护住奚世纶与应云手后退两步。对方见那个手执马鞭的身姿动作好似习武之人,顿时不敢再轻举妄动,蹙眉左右轻摆头,似要将那三人打量得更清楚些,忽而盯住中间的应云手那双水色眸子,顺着眸子上下打量五官面容,动情唤道:“阿手,真是你。”
应云手惊惶仍不失恭敬道:“抱歉,我与阁下并不熟识。”
来人指指自己:“我是秦感。”他的声音忽然哽咽,“阿手,我是小感啊。”
进贡院二道门便是中庭,院子里设有一张搅墨白玉石桌,旁边四条清灰石鼓凳,奚世纶、郎琼、应云手、秦感四人围坐,其中奚世纶坐于上座,最下是郎琼,应云手与秦感一左一右。刚过午,天气晴好,贡院里面人替他们布置好茶水饭食,全都离开,留他四人饿着肚子仍旧对峙。
奚世纶歪头向应云手耳畔低语:“你真不认得他啊?”
应云手老实道:“姓名没错,就是面容辨认不出来。”
奚世纶又问:“何时的事?”
应云手扳着十根手指也没数清,为难道:“十年前吧,只多不少。”
郎琼见状,无奈支肘以手撑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吐出来,继而向秦感道:“你自宋府起一直跟踪我们,可知我们是谁,不必说谁是谁的旧交,也不必提什么镇国军,单凭你行踪可疑,便可扭送去隔壁京兆尹衙门。只因你能脱口唤出乳名,我等与你一份体面,好好交代明白,否则有你的苦头吃。”
秦感忽的起身:“你们这是拿我当贼了!阿手,别人也罢,你竟忘记我了?”
奚世纶仍旧向应云手道:“稳妥为上。想想元家那个,功名只在陛下一句话,他回去尚有家底支撑,你有什么。”
应云手一时没说话。
秦感满心只剩凄怆:“我的家人都没有了,舅舅不认我也罢,却连娘亲的骨灰牌位都不见。我一直记得你说的那句‘在外面你护着我’,直到如今,看来终不免茕孑一身。你们不必报官,报官我也不惧,我是因着战功才得回京城,在京城候补,我不是贼。”说着转身要走。
奚世纶与郎琼心底终于踏实,却不料应云手“呼啦”站起来:“你真是秦家大宅的小感?”
秦感止步转身,凝望着应云手。
应云手问道:“若是我去寻你,该怎么办?”
秦感眼珠一轮,眸中神采重现:“钻过狗洞,出花园走中间大路,过两排房子,还有一道绿色的门,绕池塘走上半圈,再经一道连廊,从房子后墙绕到前门进来,这一路上没有人。”
应云手边听嘴角边翘起,继续问道:“若是你来寻我,该怎么办?”
秦感愈发动情道:“出学堂左转,顺七尺巷向北,寻千锦坊,你家就在那后面。若是没有,就顺大道去河边寻一颗歪脖老柳树,树下一个浅塘子,我寻你,你一定在。”
应云手眼角亦弯,水色眸子里漾满水汽,嘴角却瞥了下去:“不许带狗。”
秦感道:“没有。不过既然你提起来,我会养一条大黑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