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寒风中,小乞丐被噎得面红耳赤,路过的人皆是看上一眼,便匆匆离开,无人在意一个小乞丐的死活。
在这冷眼旁观的行人里,一个身着锦服的小公子快步走上前,蹲在小乞丐身侧,轻拍着他的后背,同时对身后的随仆道:“快倒杯茶来。”
随仆立即跑到马车上,端来一杯热茶递了过去。
小乞丐接过茶杯囫囵吞下,谁知这茶水刚从炉灶取下,温度颇高,才入喉便烫的他五官扭曲,“哇”地一声,将茶水尽数吐了出来。
那小公子见状吓坏了,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扶他,小乞丐却将他推开,迅速抓起地上的积雪,胡乱塞进嘴里,反复几次后,嘴里的痛感才稍稍缓和。
小公子涨红了脸,满眼自责与愧疚,嗫嚅开口:“实在抱歉,本想着帮你,却不想好心办了坏事。”
小乞丐将嘴里融化的雪水吐在地上,用袖口擦了擦嘴角,冷声道:“离我远点。”
小公子脸色一变,耳尖瞬间泛起薄红,身后随仆见状跨前半步,指着小乞丐嚷嚷:“喂!我家公子顶着寒风帮你,你怎么狗咬吕洞宾——”
“安元。”小公子出声打断他。
叫安元的随仆缩了缩脖子。
小乞丐冷哼一声:“我求你们帮我了吗?”
“你这人怎么——”
安元梗着脖子就要往前凑。
“安元!”小公子转过头,不满地看了一眼他。
安元瘪着嘴嘟囔:“您冻得鼻子都红了,巴巴儿来帮他,这小叫花子连句好话都没有,不知感恩!”
“感恩?”小乞丐先一步开口:“你们对我有什么恩?”说着他伸出舌头,舌尖上烫起一个明晃晃的水泡:“是这个恩吗?”
看到水泡,小公子脸色更加尴尬,他看着小乞丐被寒风吹得发颤的单薄肩膀,还有那身补丁摞补丁的破旧衣裳,忙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来披在他的肩上。
突如其来的暖意裹住了小乞丐,他整个人僵住,肩头沉甸甸的触感混着柔软的绒毛蹭过脸颊,喉间泛起一股涩涩的痒意,这东西他还是第一触碰,比家里被子还要暖和,连布料里都透着股说不出的好闻味道,像冬日里盛开的梅花香。
“这个送你,算我的赔罪,你若还有什么需求尽管说,我定尽力帮你。”小公子一脸诚恳。
小乞丐绷着脸本想再次拒绝,可终究舍不得肩上的温暖,他像只找到暖窝的野猫,不自觉将嶙峋的脊背往厚实的大氅里蜷了蜷。
他用力吸了吸被寒风吹得通红的鼻子,睫毛上还沾着方才打架时粘上的雪花,仰头望着小公子:“我饿,能给口吃的吗?”
这话让小公子微微一怔,没想到他的需求如此朴素,原本因尴尬揪着衣角的手松了松,嘴角漾开抹温柔笑意:“自然。”
他抬手扶着小乞丐的胳膊,引着人往马车走去。
马车的厚毡帘一掀,暖意裹着茶香扑面而来。
车厢虽未镶金嵌玉,却铺着绵软的狐皮褥子,壁上悬着精巧的手炉,暖若阳春。
起初,小乞丐攥着大氅边缘,很警惕地望着一切,可车厢底部炭盆的热气漫上来,脸颊紧挨着衣领上柔软的绒毛,眼皮重得像坠了铁,睫毛扑簌了两下,便再也抵不住困意,歪头靠在软垫上,蜷着腿睡着了。
齐桉君的目光随着他们的马车,伴着车轮碾过雪地的咔嚓声,停在了一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之地。
抬眼望去,朱红色的宫墙映入眼帘,金黄的檐角在远挂的日光照耀下闪着夺目的光芒。
看着这熟悉的地方,齐桉君心中一动,那尘封已久的记忆,如潮水般在脑海中翻涌而来。
这里是他幼时唯一一次随父皇南巡住过的行宫。
那日他出行宫游玩,在巷尾撞见个被欺负的小乞丐,心下不忍,便偷偷将人带了回去,并把自己的吃食和衣物分与他。
然而纸包不住火,他带人回宫的事很快被父皇知晓,那天他被待到到父皇殿中,不出所料地挨了好一顿打,如丢废物般被丢了回来。
他躺在地上,气息奄奄地看着小乞丐一脸惶恐地被太监拖出门,却无能为力。
他想帮助他更多,怎奈自身亦如履薄冰。
此次南巡因太后娘娘祈福需全体子孙同行,他才得以随驾,以往出宫从未带过他。
“嘶——”
胸口突然炸开的剧痛如利刃剜心,激得他浑身猛地绷紧,意识瞬间从混沌中拽了回来。
他倒吸一口凉气,嗓中溢出压抑不住的闷哼。
“你可算醒了。”
耳侧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齐桉君咬着痛转向床边,见到先前与他互换衣裳顶替他的阿福正在为他清理伤口。
阿福见他双眼发直,瞳孔涣散,毫无反应,挥手在他眼前虚晃两下:“你没事吧?怎么像丢了魂儿似的?”
齐桉君恍若未闻,十指死死抠住身下被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阿福的脸,片刻后,才从齿间挤出半句话:“小乞丐是谁?”
“什么?”阿福被他问得一愣,不自觉地加重了手中力道。
齐桉君立即皱眉闷哼。
“啊,对不住对不住。”阿福慌忙抬起手,力道轻了些:“侯爷也忒狠心了,不过是偷溜去花楼听了个曲儿,至于打成这样嘛。”
他看着齐桉君被鲜血浸透的里衣,布料沉甸甸的还坠着血珠,滴滴答答砸落在地。
那道贯穿左胸的伤口触目惊心,皮肉外翻,暗红的血顺着肋骨簌簌滑落。
阿福按着医嘱将止血的药敷好后,才颤着手为他做好包扎。
见伤口不再渗血,他蹲到床边炭炉旁,盯着陶药罐里翻涌的药汤,抄起蒲扇扇了两下,浓烟登时扑向二人面门,呛得两人咳嗽不止。
阿福咳得满脸通红,手忙脚乱将炭炉往外拖了拖:“忍着点啊,你这屋子冷得跟冰窟窿似的,炉子放屋里多少能有点暖气。”他用袖口抹掉眼角呛出的泪:“侯府又不缺好碳,偏不发你的,这还是我从屋里拿的呢。”
齐桉君捂着伤口想要起身,阿福见了忙道:“哎!你别动,伤口会裂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