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用手肘撑起上身的齐桉君就被阿福扑过来按回床榻,胸口骤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痛苦出声:“压着了压着了!”
“啊!”阿福弹射般起身,见他胸口的纱布又洇开暗红的血,顿时慌得原地打转:“完了完了,大夫没交代再出血了该咋办啊!”
齐桉君忍着胸口翻涌的痛意,太阳穴突突直跳:“你先冷静……把纱布拆开,重新上药。”
“好好。”阿福攥着药瓶在屋里转了两圈,目光落在狼藉的床榻上,发现大夫给的纱布早已用完,只剩下几团沾血的碎布散在地上。
他盯着齐桉君仍在渗血的伤口,愣在了原地。
齐桉君咬着牙撑起半片肩膀,冷汗顺着下颌砸在枕上:“怎么了?”
阿福的带着哭腔绝望道:“没、没纱布了……”
“先……止血。”齐桉君扯过腰间未染血的中衣下摆,指尖因疼痛而发颤:“撕我的衣服当纱布。”
“好好好。”
阿福慌手慌脚地去解被鲜血浸透的纱布,因为没有剪刀,他只能捏着绷带尾端一圈圈往外扯,干燥的纱布与伤口黏连在一起,每一寸抽离都扯得伤口皮肉翻卷。
齐桉君痛得眼前发黑,大脑皮层像被钝刀来回刮擦,整个人仿佛从高空坠落,麻木感顺着脊椎爬上后颈。
待伤口重新包扎好,他已疼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像滩软泥般陷在床榻里,望着帐顶,眼前像是蒙着一层薄纱。
阿福端着煎好的药碗凑到床边:“大夫说,你醒了就得把这药吃了。”
齐桉君的眼球微微转动,还是没力气说话,只能连眨眼数下,目光虚虚地扫过药碗,示意自己暂时喝不下。
阿福盯着他涣散的瞳孔看了片刻,忽然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你躺着怎么喝药呢,我扶你起来。”
不容齐桉君拒绝,阿福将药碗搁在床头小几上,长臂穿过他后背,硬生生把他拖了起来,刚止住血的伤口被牵扯得剧痛钻心。
齐桉君“啊”了一声,豆大的汗珠滚过苍白的脸颊,他咬着舌尖才勉强稳住意识,气若游丝地挤出半句:“你……你嫌我死的太慢么……”
话音未落,整个人便如断线木偶般向后倒去,后脑勺重重磕在枕头上。
阿福惊呼着去扶,却发现他头一歪,眼一闭,再次昏死过去。
阿福:“齐军师!!!”
……
窗外夜风忽起,吹得窗纸哗哗作响。
夜至三更,侯府书房却烛火通明,怀廷韫倚在案前的檀木椅上,手中书卷翻开一页摊在膝头,望着烛台半残黄烛,思绪不知飘向了何处。
那日,天地白茫茫,他为了争抢一个馒头被冻得几乎失去知觉时,邵玄赫的大氅披在了他的肩上,带着梅花香的温暖瞬间包裹他,让他卸下所有防备。
邵玄赫把他捡回了行宫。
那是个他从未见过的华贵之地,红墙碧瓦在雪中静默伫立,檐角挂着长长的冰棱,像一串串透明的水晶帘子。
在那里,他第一次有了吃不完的佳肴,馒头出锅时热气腾腾,咬一口软乎乎的,直暖到胃里。
他也第一次知晓,没沾着雪泥和鲜血的馒头如此美味。
吃饱喝足后,还能泡一个热水澡,换上干净柔软的棉衫,睡在软和的床铺上,好似梦境一般。
他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琉璃珠般的眼睛,看着坐在床边轻轻拍扶着他的邵玄赫,亮晶晶的一眨不眨道:“你像我娘。”
邵玄赫嘴角噙着笑,摸了摸他额头的碎发:“你多大年纪?”
“十岁。”他回道。
邵玄赫诧异地看着他骨瘦如柴的模样:“你哪像个十岁的孩子。”
语气里带着怜惜。
他没听出他言外之意,天真地反问:“那你呢。”
邵玄赫轻声回道:“我年长你五岁,你可称我为兄。”
他感到眼皮越来越重,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兄长”后,便睡了过去。
日子过得惬意。
闲暇时,邵玄赫常将他抱坐在膝头,在书桌前教他认字读书,他第一次握住毛笔,在宣纸上歪歪扭扭地描出“怀廷韫”三个字,墨迹未干的字旁,有一行工整的小篆,写着“怀廷韫要全力活着”。
可好景不长,邵玄赫捡他回来的消息,终究还是传到了皇帝耳中。
那日,两名凶狠的太监闯入,二话不说架起邵玄赫便走。
再回来时,邵玄赫浑身是伤,血迹斑斑的衣袍下,尽是皮开肉绽的伤口。
紧接着,他被赶出了这个宛如仙境的地方。
他拼命挣扎,看着那人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却无能为力,朱漆大门关上时,将他最后的温暖也彻底隔绝。
即便如此,邵玄赫也并未弃他不顾。
他被扔在宫门外不多时,邵玄赫的随从匆匆赶来,将一包沉甸甸的银钱交给他,并对他道:“殿下要我告诉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他猛然攥住随从的胳膊,指节发白几乎要嵌入他的皮肉,他眼底翻涌着猩红杀意,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告诉我,我该怎么报答他?”
随从叹气劝道:“你好好活着,便是对殿下最好的回报。”
可当随从对上他眼中执拗的光,那光里烧着仇恨与不甘时,话语一滞,眸色忽然变得凛冽。
随从缓缓蹲下身,凑近他的耳畔,压低声音道:“杀了那人,杀了那个让殿下受伤和痛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