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回答让怀廷韫略有意外，他收剑入鞘。
齐桉君趴在地上继续道：“入宫为宦并非我本意，我虽已不算男儿身，可我的心还是男儿心，问世间哪个男子不渴望娶妻生子，延续血脉，若一直追随邵玄赫，这个心愿将永无实现之日。”
太监也是男人。
这个心愿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你若能助本侯生擒邵玄赫，本侯许你一门好亲事，并为你谋个一官半职，让你摆脱太监的身份，下半生无忧无虑，但是——”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冷冽：“你若有任何欺瞒，本侯定让你生不如死。”
齐桉君大声喊道：“谢侯爷！我誓死效忠于您，不离不弃，为您披荆斩棘，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怀廷韫坐回交椅之上：“起来吧，表忠心的话留着以后说。”
齐桉君恭恭敬敬地站起身。
“你方才说邵玄赫可能逃亡钱塘，此地到钱塘快马也需二十日，邵玄赫带着残兵跑不快，一路还有官兵搜捕，岂不是自寻死路？”
齐桉君回道：“邵玄赫虽是个皇子，但自小不学无术胸无点墨，之所以能在此地成了气候，是身边谋士之功。”
“何人？”
“上官策，此人智谋深远，善于洞察人心，能够准确判断形势，制定出精妙的策略，若不是半月前邵玄赫那个蠢货把上官策派去了京城，咱们此次战役不会胜得如此轻松。”
闻言，怀廷韫不屑地冷哼一声：“这人真如你说的这般厉害，那不为本侯所用岂不可惜，传信回侯府，务必将此人找到。”
话虽如此，那神情却不像是欣赏。
宋巽心领神会，回了是。
但齐桉君并未察觉异样，开口道：“侯爷果真如传闻那般爱才如命啊。”
怀廷韫看向他：“你哪只眼睛看见本侯爱才如命了？”
齐桉君诚实回答：“两只眼都看见了。”
怀廷韫转头对宋巽道：“把他那两只眼给本侯挖出来。”
……
“我说错了，哪只眼睛都没看见。”齐桉君忙改口。
“那便是欺骗本侯，把他拖出去剁碎了喂狗。”
……
“侯爷……”齐桉君犹豫再三，还是鼓起勇气问道：“小人斗胆，想冒昧问一句，咱们军中贵犬，平日里一直是吃人肉的吗？”
怀廷韫道：“专吃鬼话连篇，嘴里没句实话的跳梁小丑。”
闻言齐桉君松了口气，道：“那我不合它的口味。”
……
宋巽不禁佩服这人的勇气。
起初只觉得他是一个蝇营狗苟的小人，现在看来，他是个浑身是胆的小人。
更出乎他的意料是，侯爷并未生气，只是盯着那人看了半晌，眼中毫无情绪波澜。
齐桉君被那目光盯得脊背发凉，他喉结微动，紧张地吞咽口水，思索片刻后，他硬着头皮，强扯出一抹看似镇定的笑容，率先开口打破沉默：“侯爷，世人皆道您爱才如命，若不是如此，又怎会将我留在身边呢？既留下了我，也得让我发挥了用处，才不负侯爷赏识。”
怀廷韫道：“你这是在夸本侯，还是变相夸你自己呢？”
齐桉君赔笑道：“自然是夸您呢。”
怀廷韫不置可否：“你若助本侯生擒邵玄赫，本侯定要好好赏你。”
听到这话，齐桉君赶忙道：“邵玄赫身边没了上官策，就是一个酒囊饭袋，此次遭难把他吓得屁滚尿流，以他的愚笨脑袋想不出什么绝佳的逃跑路线，唯有投奔才是上上策，他逃走不久，若快马去追，定能在他离开陕北之前将其拿下！”
怀廷韫稍作思忖，对宋巽道：“让裴堰率亲卫队随本侯去追，你留守此地，彻查方圆百里，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遵命！”
见他开始整装，齐桉君有些吃惊：“侯爷要夜间赶路？”
“既是追击，自然越快越好。”
齐桉君劝道：“虽然急，却不必急于此时啊，外面大雪纷飞，夜晚视野又差，那邵玄赫身边有能文武将，岂能轻易拿下，如此太冒险了。”
怀廷韫睨了他一眼，道：“战机稍纵即逝，此时追击，方能出其不意，何况本侯有对邵玄赫了如指掌的你，有何惧？”
齐桉君苦笑道：“话虽如此，可环境恶劣，我也不确保能护侯爷周全啊。”
怀廷韫整理戎装的手一顿，眼神怪异地看向他：“本侯何时说过需你护周全？”
齐桉君疑惑：“侯爷方才的话不就是把自己托付给我了嘛。”
怀廷韫不接他这茬，岔开话道：“如此说来，你便无法助本侯生擒邵玄赫？”
不等齐桉君回答，他继续道：“既如此，你对本侯已然无用，把他拖下去喂狗吧。”
……
齐桉君立即抱拳道：“无论前路如何艰辛，是日夜兼程，还是风餐露宿，是掘地三尺，还是翻山越岭，小的都在所不辞！”
“嗯。”
怀廷韫满意地点头，大步走向帐外，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花扑面而来。
紧随其后的齐桉君猛地打了个哆嗦，立在了原地，看着侯爷的背影，突然道：“侯爷，我有一事忘记禀报。”
“说。”
“我……不会骑马。”
怀廷韫的脚步也停下，虽未转过身来，但齐桉君能感受到一股比风雪还刺骨的寒气。
如此僵持了片刻，他思索着说点什么才能让自己免于成为狗食的惨状。
怀廷韫却缓缓转过身来，他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无妨，”声音柔和：“备辆马车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