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低眉作礼,答道:“贫僧无尘,见过沈掌门。”
沈璧默然,目光中打量之意不减。
我顿觉不妙。
沈璧待人接物向来端方有礼,继任掌门之后也是如此,虽看不出无尘来历,但他绝非邪道人士,我扯了扯沈璧衣袖,替无尘解释:“无尘师父云游路过此地和我们一道误入迷障,若非他从旁相助,我还不能这么顺利将怪物制服。他要往北域去寻人,如今魔物肆虐,与我们同行也好互相照应。”
沈璧循声看了我一眼,若无其事般揭过话题:“原是如此,不知师父要寻的是何方人氏,北域现下情势复杂,寻人一事不如日后从长计议。”
我附和道:“阿璧说的不无道理,贸然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你将那人形貌说来,方便我们命弟子留意你要寻之人行踪,若有消息马上便知。”
“二位好意贫僧心领,”无尘轻轻摇头,“何时相见冥冥中自有注定,随缘便是。”
我摸了摸下巴,诧异道:“你们佛门中人果真有趣,千里迢迢来到北域,寻人却还要讲究一个缘字。”
沈璧淡淡道:“缘起缘灭,聚散有时,重逢皆在一叶菩提之间。万法皆空,因果亦是空——听闻佛门中有一派云游僧人修小乘佛教,不理俗事,以斩断因果为修行法门,不知师父可有听闻?”
我听得有些头大,眼前又浮现那些和尚围着我诵读佛经的画面,惊诧道:“梵海寺那帮和尚趁我不在又寻你论道了?”
我压着眉,目光触及无尘,把另一句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你堂堂一派剑修掌门怎么总和同他们混在一处,莫非你真想出家做和尚?
沈璧察觉到我的言外之意,温声解释:“只是来北域时路上碰巧遇见,觉得有些佛理与剑道颇有相通之处,才与万空大师多谈了一些。”
我哼了一声,冲着无尘道:“梵海寺那群和尚见了我张嘴便是一通佛理,招人烦,无尘可别学他们。”
虽说沈璧矢口否认他意中人是佛修,但我看梵海寺那帮和尚不顺眼不只这一方面的缘故。
此事还得追溯到我第一回跟着师父去梵海寺。
梵海寺因前代住持怜苍生饱受战乱之苦带领僧人入世而被天下人知,坐稳江山的皇帝为表仁善便常请梵海寺的几位大师入京讲经,如此延续到现在,梵海寺便成为天下第一寺。
彼时我入道不久,正是对舞刀弄剑最感兴趣的时候,自然觉得那胡子花白的老头子满口阿弥陀佛无甚有趣,便拉着沈璧偷偷溜出了小院。
“师兄,”沈璧紧紧攥着我的手,不安地频频回头,“若被师父知道,我们又要受罚了。”
我竖起手指,“嘘”了一声,道:“难得下山玩一趟,说这些扫兴话做什么。我来之前听到几个师妹说,梵海寺有棵神秘的千年灵树,有缘之人若是在它面前许下愿望必能如愿。”
沈璧目色迷茫一瞬,复认真道:“可是师父说,修行在人,借助外物是好逸恶劳之徒,师兄你昨日还说,手中有剑,何处不可往……”
我猛地停住,心虚地咳了一声,故作严肃道:“那是当然,师兄我怎么会偏信师妹们的玩笑话,只是坐在那里闷得慌,带你出来赏赏风景。”
沈璧点点头,了然笑道:“不愧是师兄。”
我摸了摸鼻子,反手握住他手心,和他并排慢慢穿过回廊和小门,经过几个院落终于听见断断续续的人声。
再穿过一道拱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株需三人合抱的参天青松,枝上挂满了深深浅浅的红绸,风一吹,末尾的铃铛便晃出清脆的声浪。
树下站着一对年轻男女,姿态亲昵。得益于入道后五感清明,我毫不费力地听清了他们二人交谈的话语,他们二人已经成亲,此番是来还愿的。
我迟疑道:“莫非这就是灵树?可看起来平平无奇,树龄不过一百六十岁,齐师叔养的灵植都活得比它要久。”
沈璧想了想,猜测道:“佛法与剑法不通,或许这棵树另有玄机。”
我倚着褪色的红柱,看着那对夫妇慢慢走远,忽然道:“师弟,你说佛家的灵树能管得到我们头上吗?”
“阿弥陀佛,佛祖普度众生,不分贵贱,二位施主虽为剑修,若心怀慈悲,未尝不受佛祖庇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