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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第一段,乔燃立刻伸手压下麦克风,替他调整位置。
这不是演练,而是真正的“实战”管理。他每说几句,呼吸就会稍显急促,C5的肺容量削减明显,必须靠控制气息完成断句,每一个长句后都需要数秒调整换气。
江弋站在侧方,一边看一边记录。他知道,褚行昭提前三天已做过四轮测试,每一段发言都有训练,甚至连说话节奏的停顿点都做了暗记。
“这是一个自残式统治者。”他曾这么形容。
但没人比他清楚——现在这个坐在台上的人,是褚家最残忍,不,应该是对自己最残忍的人。
因为他已经拿命把这场局“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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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从瑶站在会议室另一侧,靠近窗边的倒影斜映在她脚下。
她没有发言,只在褚行昭说“我管”那句话落下时,轻轻笑了一下——
不是讥讽,是一种打量和默认。
她一直在等这个男人什么时候彻底折断,什么时候从自上而下的压迫感里崩坏。但他没有。
甚至在坐轮椅、系束带、靠人推进来之后,依然能压得住全场,甚至逼得她连眼神都不能有多余波澜。
她忽然想起江弋曾跟她说过的一句话:
“你不能用健全人的标准看他,他从头到尾都不是个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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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途,轮椅座下的导管轻微滑动。
乔燃敏锐地觉察到微小的弧度变化,手指立即微动,在他身体侧后方及时按了下导夹锁扣,重新卡紧固定。
若非极其熟悉,外人根本看不出任何异常。
但她知道。
尿袋的计时已到了极限边缘。
从出发到现在,过去了四小时五十二分。再拖十分钟,哪怕只是轻微弯折或姿势改变,尿液就会回流到他的体内,轻则尿路感染,重则可能诱发自主神经反射亢进或者造成肾脏损伤。
她缓缓向他靠近,在他耳边轻声道:“该换了。”
褚行昭没动,目光不变,盯着会场中正发言的财务总监。
“等会散会。”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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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持续近九十分钟。
最后一项提案表决结束后,他缓缓道:“今日所有董事会成员现场签到完成,记录归档,剩余各项由执行事务小组整理批复。”
他没再说“散会”,只是眼神轻轻扫过全场。
江弋会意,点了点头:“会议到此结束,各位董事请依序退场。”
人群陆续起身,椅脚与地砖摩擦声响成一片,但没人敢高声交谈。空气中残存的压迫仍未散去,像是这间屋子仍由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人,死死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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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后,轮椅退入内间办公室,门一关,乔燃立刻俯身替他松开束缚带。
一条,两条,三条。
松到肋下那一根时,她发现那处皮肤已经有轻微红肿,边缘甚至渗出了点血印。
她低声骂了一句,动作却依然温柔。
“谁让你系那么紧。”她埋怨他,“你知不知道这儿离压疮就差一步。”
他靠在椅背,唇角弯了一下,整个人像被抽走了全部力气。
“系得紧才坐得稳。”他说。
乔燃没应声,只是默默地从抽屉里拿出备用尿袋,开始准备更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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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外界新闻稿发布:
“褚氏集团临时股东大会召开,褚行昭正式确认继任董事长职务。”
配图中,他坐在轮椅中央,神情沉静,背脊挺直。
没人知道他下半身已经彻底瘫痪,没人知道那天他差点被痰呛住,没人知道会议期间他的膀胱几乎爆裂。
但那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坐”进了这场局。
并且没有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