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退散后。

对面的人早就看不见了。

可应礼却看到了答案。

——

“这算传递了什么信息？”听他描述高考最后的碰面，黎寻的表情都快扭曲了。

不是，也没人告诉过他应礼这么爱脑补的啊？

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能传递暗号了？

他的表情实在太好猜了。

好可爱。

应礼悄悄在心底感概，惦记着正事，强忍住才没上手捏捏看。

“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在对我说——”

黎寻心都揪起来了，攥着两个拳头在胸前锤着空气，一副我快紧张死了你快点给我说不然我就……我就……好像也没办法的样子。

而那人正是看透了他的小心思，故意吊着他，甚至模仿到了他撒娇时的语气，声线细细的，尾调却像个小尾巴，在骄傲上扬着。

“再等等我吧应礼~，我一定会去找你~~~”

腻得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黎寻捧着脸，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心口的大石头在几次来回后，终于落地。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我没有耽误你。”

“只是这样吗？”

“什么？”

“比起未来怎么样，现在更让你在意的，是会耽误我吗？”

“也不是，”黎寻盘着腿坐起，不太自信地捏着指尖。“我怕会让你们失望，也怕让我自己失望。”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人学习是为了什么呢？去一个好学校，找一个体面的工作，然后呢？这样的怀疑明明不该在高考前出现，但像病菌一样侵占了我的大脑。三模成绩出来后，这种症状不减反增，越来越剧烈。”

“更不巧三模成绩还不错，让我短暂的有了希望，可讽刺的是，我在即将面临人生选择点的时候，突然又忧虑我到底想做什么。”

“星权想读土木，他对建筑很感兴趣、浩然高考结束就要出国，蒋毅要学医……”

“嗯，未来他和我是同事。”

“真的？”黎寻眼神短暂亮了一下，为好友得偿所愿而庆幸，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是啊，他们也都有想做的事，想成为的样子。而我浑浑噩噩的，从未期待过未来。”

“如果我发挥超长，能在应礼的城市，读一个普通本科呢？但因为分数不高，可能会很冒险，可能会去选择不感兴趣的专业，浑浑噩噩又是四年，毕业了，然后呢？继续仰望着他的背影吗？”

应礼也说不出话了。

他总是把十年前的黎寻当成一个幼稚的孩子，却没想到，他已经思考了这么多。

“这段时间被冷落让我突然想起一句话，即便是被爱着也不能认为只有爱就够了。”

“文悦她们看小说，讨论过一个角色因为爱人而变得更优秀的故事，那时候我在想，我又为什么要那么自信应礼一定会坚定选择我。”

我会的，男人偷偷在心底反驳，但看着面前人慷慨激昂的模样，还是静静扮演着倾听者角色。

“我只能变得更好，我不能一直留在原地，我也要追上去，成为完整的我自己。”

所以才像一头冒冒失失地小鹿猛然冲过来，跌跌撞撞地抛出一长串问题，连带着也撕开了所有的不安和焦虑。

可是你看到了自己的眼神吗？

那么坚定，那么认真，和十年后那个意气风发的大设计师慢慢重叠，发着让人痴迷的光。

他从来都是黎寻。

命运的轨迹从来都不会说谎。

“所以，你现在是有了方向吗？”应礼轻声问。

黎寻有点心虚地眨了下眼，“有，但……”

“但？”

“我怕又是迟到的努力。”

索性一口气说了下去。

“我确实心动走令一条路，但害怕我其实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好，擅长画画写过画画和去考试是两码事，我刚才查了资料，真的完成逆袭的也只是极少数人，而我，并不优秀也不是很有耐心，即便喊着口号要努力，但常常不够努力。”

“不会啊，”应礼温柔地看着他，“很抱歉即便是已经在一起十年，我好像也并不知道当年你要面对这样的纠结有这么多压力。”

黎寻被他眼中流露出来的难过和心疼狠狠震颤了下心脏最脆弱的地方。

他像是一个受了委屈但在努力但在隐忍克制的孩子，他能面对所有诋毁抵挡所有风雨，可转身看到了那个给他底气的人，瞬间像被戳破的气球，蔫巴巴地抽了气。

可他还是会捧着那个人的脸，小声安慰。

“没关系啊，没有真正的换位思考。即便是陪在你身边的另一个我，恐怕也无法理解现在的我，这很正常。”

“反而，如果真要道歉和心疼，也请在回去后好好拥抱另一个我，他一定会很开心。”

他真的和那个人越来越像了。

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坚韧和温柔支撑着那个人，无论前路如何艰辛，都能笑着披荆斩棘，走出一条花路。

“原来这不是偶然。”

应礼看着他的睡颜喃喃低语。

“这只是你的来时路。”

“快点长大吧，我的小寻。”

“我在未来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