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过后良久,月亮终于不依不舍地现身,零零星星有几个仆从起来做事,身后时不时传来黑羽抖动翅膀的气流,老宅院悄然进入了后半夜。
今天还算是平静,几个人各回各家,病号秉持着胆小本性,紧跟着胡毅一起回了同一个房间——他本想提议大家住一块,怎么说也算是人多力量大,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驳回了。
理由是这样只会死得更顺便。
简从生凭着记忆回到熟悉的偏房,推门时发出断断续续的“吱呀”声。
“你怎么看?”
府中流传着诸纯少爷害死了清淑姑娘的说法,可身为清淑的母亲,梦华奶娘连起死回生都不忘带上“凶手”少爷。
除非她是想亲手杀一次诸纯少爷,否则没理由这么做。
“还能怎么看,”时景焕扶着门沿,将其严丝合缝地关上,“梦华奶娘的执念恐怕就是让这俩人死而复生。”
“照你这么说,这个栈是奶娘的灵魂异化形成的?”简从生褪去身上的外套,将其挂在许久未碰的羽绒服旁。
“说不准,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时景焕转过身望着他的动作,目光落在简从生被月光照耀的面庞上。
说来简从生,似乎与平常的年轻人大不相同。
几百年来,永恒域中向来不乏胆小如鼠之人,更不乏奋不顾身之辈,大多数人刚进入超乎常识之外的栈界,或多或少都会有所顾忌。可简从生却少有流露出怯懦,甚至更多时候还能从他脸上看出些兴奋,就如同现在一般。
简从生甩了甩洗脸时沾在发丝上的水珠,眼中带着些亮光:“怎么解决异灵?”
透着慵懒的嗓音将思绪拉回来,时景焕轻咳一声,下意识扯了扯衣袖。
“找到栈源,把灵魂碎片拼起来送出去。”他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回答。
“我一直有个问题——”简从生顿了顿,见这人投来疑惑的视线,挑着眉继续道,“你做守时人多久了?”
时景焕回答得含糊其辞:“没多久,和你差不多。”
“看不出来啊,跟个老玩家一样。”简从生见他也缓缓走向盥洗台,扬着尾音。
冷水泼在脸上,冰凉的感觉终于使时景焕清醒过来,他又不咸不淡地说:“比起你来说那倒的确。”
简从生倚靠在床头,将目光落在浸了月光的窗沿上,淡淡道:“你上次好像说要教我用镇异符。”
“现在就学?”
“算了,明天吧。”简从生掀起久违的被子,舒舒服服地把自己窝成一团闷声说,“再不睡估计天都要亮了。”
***
意识朦胧之间,简从生仿佛处于一片混沌中,如车轮般碾压过点点色块,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才逐渐清晰起来。
梦里又是熟悉的场景。
一切都隐在黑暗里无边无际,整个世界被拢为脚下方寸之地。
先前执着于打结的人影不再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分毫不差的孪生子。简从生从未如此直观的感觉到孪生子竟能如此相像,甚至连身上的胎记都一模一样。
这对孪生子身着暗纹锦袍,发尾垂落在肩,一侧手腕抬起背过身后,恰好形成对称分布。
两人面部依旧如同糊了马赛克,任凭怎么努力辨认都无法看清。
脚下大概是灌了水泥,简从生待在原处僵持半晌,最后孪生子双双开口:“帮我……”
等到反应过来时,简从生已经跟在孪生子身后了。黑暗随着他们的动作匆忙躲避开,远处路灯泛着青白色,似乎笼罩了一层极易忽视的红。
而这层光圈之外,有一位同样身穿袍子的人正面朝着他们走来。
简从生将视线落在面前的人身上,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只剩下了孪生子其中一位,而另一位正是对面的人。
路灯下的孪生子面对面站着,互相秉持着礼貌地握了握手,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还没等简从生咂摸出违和在哪,一声鸡鸣将这寸天地撕裂开来,他又陷入虚无当中,转而意识逐渐清明。
时景焕破天荒地起得比简从生还早,此时正在门外跟黑羽斗嘴。
简从生窝在被子里没有动,方才梦到的场景还记忆犹新,他细细回想起梦中最为突兀的那一丝违和感。
实际上在梦中光顾着眼前的事物,当时并没有反应过来那些不和谐之处。比如说古代人生活的世界不可能出现路灯,也不可能用近代才流行起来的握手方式打招呼。
这些杂七杂八的元素融合在一起,实在让人难以忽视。毕竟上次梦到的头发在不久之后就出现在了栈内,说不定这场梦境也预示着之后将会发生的事。
“简老师终于舍得醒了?”时景焕跨过门槛,淡淡开口。
得,这位老人家又要向外释放他没人性的淬毒语录了。
简从生从善如流地对此充耳不闻,不紧不慢地挺身坐起来穿鞋。可黑羽是位站队明确的主儿,听不得任何对简从生不友善的阴阳怪气,又跟时景焕斗起嘴来。
黑羽愤愤不平:“你不也就早起了一次吗?”
时景焕抱着双臂对峙:“我可不会睡到不省人事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