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建勋的胸口剧烈起伏,监护仪再次发出警报,但他似乎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你懂什么!"老人嘶吼道,眼中泛起不寻常的水光,"当年要不是我娶了她,她早就被家族赶出家门!是我给了她体面的生活,给了她.……给了你.……”
"然后剥夺了她爱人的权利。"郁嘉行声音低沉,"现在您想对我做同样的事?"
郁建勋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脸色由白转紫。
郁嘉行立刻按下呼叫铃,同时熟练地调整父亲体位,检查瞳孔——多年的医学训练此刻盖过了情绪冲突。
医护人员冲进来时,郁嘉行被推到一旁。
透过混乱的人群,他看到父亲痛苦扭曲的脸和那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琥珀色眼睛中闪烁的……是愤怒?是悔恨?还是他从未在这双眼中看到过的脆弱?
程怀握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边,紧紧握住他的手。
郁嘉行这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在发抖,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心率失常,准备电击!"主治医生的喊声传来。
郁嘉行想冲上前,却被程怀握拉住:"让他们处理,你现在的状态帮不上忙。"
接下来的半小时如同一场模糊的噩梦。
郁嘉行站在走廊上,看着医护人员进进出出,程怀握一直握着他的手,无声地给予支持。
奇怪的是,在这种时刻,他想起的不是与父亲的种种冲突,而是童年时那个高大的男人将他扛在肩头看升旗的画面。
终于,主治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稳定了,但不能再受刺激,你们今天最好先回去。"
"我想见他。"郁嘉行坚持道,"就一分钟。"
医生看了看程怀握,后者点点头:"我是急救医师,可以确保不会出问题。"
也许是程怀握的专业身份起了作用,医生勉强同意了。
病房里,郁建勋看起来苍老了十岁,各种管线连接着他的身体,但眼神依然清醒。
看到儿子走近,他微微闭上了眼睛。
"爸……”郁嘉行站在床边,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多年的隔阂、新揭开的旧伤、还有那些从未表达的情感,全部堵在喉咙里。
令他意外的是,郁建勋虚弱地抬起手,指向门口:"他……真是医生?"
郁嘉行点头:"程怀握是野生动物保护专家,但有急救医师资格,我们在非洲救助站一起工作过。"
郁建勋沉默了一会儿,又问:"怎么认识的?"
这个简单的问题让郁嘉行眼眶一热。
父亲从未对他的任何朋友表示过兴趣,他说:“他画了一幅我救助的狐狸。"
郁嘉行轻声说:“画出了我没能救活的那只眼中的生命力……”
不知是药物作用还是真情流露,郁建勋眼中闪过一丝柔和:"你妈妈……也爱画画。"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郁嘉行记忆深处被尘封的画面,母亲坐在阳光房里水彩写生的侧影,那是她为数不多展现笑容的时刻。
"程怀握……他让我想起妈妈的画。"郁嘉行小心地说,"那种对生命的理解和热爱..."
郁建勋闭上眼睛,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监护仪上的数字保持稳定,没有再次报警。
"明天……带他一起来吧。"良久,老人轻声说,"我想听……那只狐狸的故事。"
郁嘉行站在病床前,泪水模糊了视线。
这个倔强了一辈子的军人父亲,此刻只是一个虚弱的老人,第一次尝试理解儿子的选择。
"好。"郁嘉行简单地说,轻轻握了握父亲的手,然后转身离开。
走廊上,程怀握立刻迎上来,眼中满是担忧。郁嘉行一把抱住他,将脸埋在他肩头,无声地流泪。
所有的紧张、恐惧和多年积压的情感在这一刻决堤而出。
"他说什么了?"程怀握轻声问,手指温柔地梳理着郁嘉行的头发。
郁嘉行抬起头,擦去眼泪,露出一个带着希望的微笑:"他想听你讲'琥珀'的故事。"
程怀握眼中闪过惊讶,随即了然。
他牵起郁嘉行的手,两人并肩走出医院。
夕阳西下,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融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