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气味刺得郁嘉行鼻腔发痛。
他站在病房门口,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手中那束白色马蹄莲,母亲生前最爱的花。
程怀握安静地站在他身侧,温暖的手掌轻轻覆在他紧绷的后背上。
郁母已经回去歇息了,走廊上只剩下他们两个。
"准备好了吗?"程怀握低声问,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动物。
郁嘉行深吸一口气,闻到了程怀握身上淡淡的松节油气息,那是他在画室待了一上午的证明。
这个熟悉的味道给了他莫名的勇气。
"不管结果如何,今天必须说清楚。"郁嘉行挺直腰背,推开了病房门。
病床上的郁建勋正在看报纸,听到动静抬起头。
这位退休的军区医院副院长即使卧病在床也保持着军人的挺拔姿态,灰白的鬓角修剪得一丝不苟,病号服下的肩膀依然宽阔有力。
"来了?"郁父的声音低沉沙哑,目光扫过儿子和身后的陌生青年,"这位是?"
郁嘉行感到程怀握的手指轻轻勾住了他的,十指相扣。他能感觉到父亲的目光立刻锁定了这个动作,病房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爸,这是程怀握。前几天才说的,就不记得了……”郁嘉行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清晰,"我的伴侣。"
三个字落下,如同惊雷炸响。
郁建勋的脸色再一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铁青,报纸在他手中皱成一团。
"你说什么?"老人一字一顿地问,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程怀握的手在郁嘉行掌心微微颤抖,但没有松开。郁嘉行向前一步,挡在程怀握前面一点:"我们在一起一年多了。今天带他来见您,希望您能——"
"荒谬!"郁建勋猛地拍向床头柜,茶杯应声倒地,碎瓷片和茶水四溅,"郁嘉行,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郁嘉行感到一阵熟悉的寒意从脊背窜上来——那是童年时每次惹父亲生气后的本能恐惧。但他没有退缩,反而握紧了程怀握的手:"我很清楚。程怀握是我爱的人,不管您同不同意,这点都不会改变。"
郁建勋的脸色由青转红,呼吸变得急促。
监护仪上的心率数字开始飙升,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叔叔您别激动。"程怀握松开郁嘉行的手,快步上前调整了郁建勋的氧气流量,动作专业而熟练,"深呼吸,慢慢来……”
郁建勋挥手想推开他,却被程怀握稳稳扶住手臂:"别碰我!你们……你们这是要气死我才甘心?"
护士闻声赶来,看到一地狼藉和飙升的监护数据,立刻为郁建勋注射了镇静剂。
老人挣扎的力道渐渐减弱,但眼中的怒火丝毫未减。
"你们先出去吧。"护士无奈地说,"等病人稳定了再来。"
走廊里,郁嘉行的双腿突然失去力气,跌坐在长椅上。程怀握默默坐在他身边,没有贸然开口,只是将手轻轻放在他膝盖上,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比预想的还糟。"郁嘉行苦笑道,声音沙哑,"但他迟早得知道。"
程怀握凝视着病房门上的小窗:"我们要不要改天再来?等他身体好一点……”
"不。"郁嘉行摇头,"今天必须说清楚,我已经逃避太久了。"
一小时后,护士出来告诉他们郁建勋已经稳定,但情绪仍然激动。
"我去跟他谈。"郁嘉行站起身,"这次我一个人进去。"
程怀握点点头,从包里取出一个小信封:"如果情况有变……这个或许有用。你母亲的照片,我在整理你那些旧资料时偶然发现的。"
郁嘉行疑惑地接过信封,没有立即打开,只是紧紧抱了程怀握一下,然后独自走进病房。
郁建勋靠在摇起的病床上,面色灰败但眼神依然锐利。看到儿子一个人进来,他冷笑一声:"怎么,你那'伴侣'不敢面对我了?"
郁嘉行拉过椅子坐在床边,直视父亲的眼睛:"爸,我不是来征求您许可的。我已经二十七岁了,有能力决定自己的生活和爱人。我来,是希望您能理解。"
"理解什么?理解我儿子变成同性恋?"郁建勋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你知道外面会怎么说?我的老战友们会怎么看?"
"所以您在乎的只是面子?"郁嘉行感到一阵刺痛,"那妈妈呢?您在乎过她的感受吗?"
郁建勋的表情突然凝固:"……你这话什么意思?"
郁嘉行从口袋里取出那个信封,抽出里面的照片——年轻的郁夫人站在樱花树下,挽着另一个女子的手臂,两人笑容灿烂。照片背面写着"与梅,1990年春"。
"您逼妈妈放弃了她真正爱的人,不是吗?"郁嘉行的声音颤抖,"就因为对方是个女人,不符合'郁家的体面'。"
郁建勋的脸色变得惨白,手指紧紧抓住被单:"谁给你看的这些……这些.……”
"妈妈留下的日记。"郁嘉行直视父亲,"她从未爱过您,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是悲剧。而那人最后抑郁而终……是您,是我们郁家害的。"
最后一句话像刀子一样划开多年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