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目光全都落在裴舒身上,从他们的眼神里,裴舒读出了惊讶、不解和疑惑。
邓畅的表情就好像在说“裴郎你疯了吧。”
桑决深吸一口气,看了看裴舒,只迎上一道坦然的目光。
陈翰此时上前,单膝跪地,急切道,“将军,不可啊。”
桑决先问裴舒,“为何该杀?”
裴舒敛了敛袖,这一屋子不解的目光像是要吞吃了他一样,虽然有所预料,却还是让他心内一惊。
他不想解释过多,因为他是在用不同的眼光看待这个问题。他现在是赌,也是在试探,当他提出“离经叛道”的东西,桑决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裴舒道,“在下是担心这些降兵不服管教,成为祸端,如此是在为长远考虑,将军莫非不相信在下的判断吗?”
桑决放在桌边的手不自觉碾着桌沿,是啊,几日前自己还说过,相信裴舒不会害他。
陈翰,“将军不要听他信口雌黄,就像我有七十岁老娘一样,那些降军也是爹娘的娃儿,家里也有媳妇和孩子,投到将军麾下也是为了讨个生路,怎么能说杀就杀呢?”
“更何况好人家谁愿意当兵啊,听说裴公子是从南边富贵人家来的,还是高门大户,恐怕不懂被强行征兵的苦吧!”
提到征兵,裴舒看着桑决的脸色也跟着变了变,强征入伍,是这个世界每个年轻男子难以逃脱的宿命。
为当权者打仗,舍自己性命,破安稳生涯,十五出征,八十归家,故里早已无人等他。
裴舒虽能共情,但也分得清对象,这些由禁军组成的降兵,可不在此范围。若他不能提出更有力的理由,这场论战说到这里,他怕是要落败了。
“……更何况他们只是还没适应,这罪不至死吧!”
陈翰说完看向裴舒,眼神中充斥着愤怒,好像一头猛兽想要扑将过来,却碍于上首之人的镇压,才不好上前。
裴舒忽然意识到,这位是把他当作假想敌了啊,今日诈出来个不稳定因素陈翰,其实也不算亏。
邓高此时上前说道,“将军,依我看啊不如再等等,他们肯定愿意融入我们的,要是实在不肯加入,就把他们放了也不迟。”
桑决似乎拿定了主意,“裴公子,还有什么要说的?”
连表字都不叫了,裴舒想。
他目光黯了黯,强扯出一抹微笑,“看来将军乃菩萨心肠,不忍杀生,既然将军有所决断,在下听命便是。”
裴舒面上如此,心里却清醒,心知今日只能先到这里了,他不想再陪陈翰做无谓的争执,根植于深处的观念,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裴舒于是留下个悲伤的眼神,看了桑决两眼,径自转身,落寞向外走去。
桑决想叫住他,终是无法开口。
作为义军首领,他是无法对归降的士兵动手的,裴公子这般提议,确是极端了。
陈翰起身,跃跃欲试,“将军,不如让我去管理那些降军,让他们乖乖听话。”
桑决道,“你擅长打仗,就专心练兵,这些事你不用操心,交给邓叔和邓畅即可。”
说罢起身往门外走去,降军的问题暂时得以解决,心里却没觉得舒心畅快。
邓畅走来,“将军,裴郎似乎不太高兴啊。”
桑决:“裴郎?”
邓畅笑道,“总叫人家裴公子多显生分啊,我们私下里都叫他裴郎的。”
桑决不解,“表字不是更亲切?”
邓畅挠头,“这我们哪知道啊,裴郎也没说过啊。”
桑决唇角微微勾起,“这样。”
邓畅:“将军你别打岔啊,裴郎似乎不高兴了,怎么办啊?”
桑决道,“你去安慰便是。”
邓畅看着桑决拿起了弓,往林子里走去。
“诶?将军你去哪啊?”
“打兔子。”
·
晚饭时,裴舒果然没有出现在饭厅。
平日里赤霞军骨干都是围坐一桌吃饭的,现在粮食蔬菜都很紧缺,没有谁是例外能单独加餐。
今日裴舒在桑决面前失了面子,赌气不来也能理解,邓高便想着一会儿带些小饼给裴郎送去。
只有邓畅咬着筷子有点郁闷,他明明看见将军拎了只兔子回来的,怎么桌上还是不见一点荤腥啊?
不过裴舒并没有真的生气,只是策略性以生气为由,想要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一段时间罢了,更方便行事。
此时他正在房内,对着突然出现的一盘麻辣兔肉若有所思。
裴放推门而入,闻到一股浓郁香气,“公子,你有兔肉吃!”
裴舒道,“你回来得正好。”
两人一边啖着兔肉,一边聊着洛城局势。
裴舒道,“洛城在征兵?”
裴放筷子伸向一只兔腿,想了想又放弃了,夹起了公子不吃的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