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以为自己反感任朝暮仿佛能睥睨一切的有恃无恐,现在再次回忆,忽然想通了。
林辜月是个迟钝的人,却在感知时洇的变化上天赋异禀,能迅速发觉细枝末节的不同。
她反感的其实是时洇在任朝暮面前变得局促迎合和不像自己。她下意识地把所有的问题全归结于任朝暮。
那时候,她和叶限、向秋澄在讲台旁聊着道具和服装的事情,时不时在黑板上勾画和写备忘。再一转头,她看见时洇的围巾戴在任朝暮的脖子上。
时洇捂着脸,指了指围巾,笑得很甜蜜,接着再指手机屏幕,示意她看消息。
“高宇溪说他有粉尘螨过敏不能接触毛绒绒的东西,但我给他围巾,他还是戴了。而且高宇溪说出来的时候,他还生气地讲——你少说点。”
林辜月直向他们俩望去,时洇刚刚还蔫蔫的,振作得倒是挺快的,在任朝暮旁嘻嘻哈哈地说话。而任朝暮仍旧一副臭脸,显然吐不出半个动听的字。
“也许他只是在过敏和感冒中,选择守护感冒。”
还没发出去,时洇的新消息很快地跳在聊天页面的最下面。
“辜月,帮我拍个照纪念一下。”
林辜月叹了口气,尽管无法理解这个画面的纪念意义是什么,却还是听话地举好手机,在时洇的脸上点了聚焦,开始点击拍照键。
时洇趁着任朝暮低头看剧本,恶作剧般地抬起一只胳膊,做出半颗心的姿势,向林辜月露出一个明媚的微笑。
她上一次见到时洇笑得这么灿烂,还是四年级的校庆,她在万众瞩目中举起虾丸老大。
林辜月内心的郁闷没来得及浮上脸,任朝暮率先发现了那半颗心,冷冷地瞧了一眼时洇的胳膊,没有躲开也没有拒绝,嘴角一扯,又继续低头。
林辜月把他这瞬间的表情解读为闪过一丝讽意和不屑。
因此,回忆结束,她反问时洇:“真的吗?他真的喜欢你吗?”
“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擅长描绘情节和景色。比如,你第一次在雪地里时,是‘好似漫天糖霜,如泡沫般轻悠悠地在空中漫步,而我是棉花地里唯一等待装饰的姜饼人’——哦对,我其实偷偷背过你的那篇作文,对这句话尤为印象深刻。对于二年级的我来说,这些词汇都是天外飞仙一般的比喻,诗意得不行。但你知道我第一次在北方会下雪的冬天里,是什么感觉吗——天啊,我的鼻毛怎么都被冻住了。”
时洇被自己逗笑了。
她继续说:“所以说啊,我这个人,只记得住一些奇怪的感觉。所以当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的心是gang ji一跳”
“gang ji?”
“对啊,不是砰砰跳着,是gang ji跳着。和见到任何人的时候都不一样。”
时洇把脸侧的直发挽到耳后,连耳尖也是桃色的红。
“所以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他一定喜欢我,而我一定会喜欢他。”
这句话后,林辜月的心便软得像一大团粉红草莓泡泡糖。
郑克曾经随手把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送给她,当时一翻,从薄薄书册里掉出一张郑克自己写的书签——“人类情绪最美妙的时刻是欲生、欲死与心动”。
莫名的,比起莎士比亚,林辜月反倒对那张书签上的话印象深刻。
时洇一定不知道,她此刻看起来太美丽了,连带着她怀揣的这份感情无比的美好浪漫。
直到她再次开口说——
“那你们看我到底和土萌萤到底像不像?”
“不像,你配吗,丑八怪,给我滚开。”
马宏瑞晃着那张油油的脸,痘在鼻头欲破不破。
时洇眉梢一沉:“你什么意思?”
马宏瑞笑:“听不懂吗?要我再说……”
下一秒,宣阳和马宏瑞扭打在了一起。
宣阳和马宏瑞之间的斗殴,客观角度来看是宣阳单方面被揍。马宏瑞有意要发泄上次的矛盾,把宣阳死死地压在地上,失控的拳头凶狠地砸下来。
没人拉得开他们。有人把老师喊来,马宏瑞才喘着粗气作罢。
来的是李自良。
他掐着宣阳的胳膊,把他护在身后。
林辜月五脏六腑都莫名一紧,这一幕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
了解完事情来龙去脉,李自良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先和宣阳去医务室,马宏瑞你自己找班主任说去。”然后动手收拾宣阳的书包。
宣阳木木地站在原地,满脸红肿,看了林辜月好久,嘴唇上全是血,动了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接着他把视线挪向时洇,很小声地说了什么。
时洇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