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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夜晚的空气对我的嗓子没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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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洇抬头,脸上还有泪痕,摇了摇头,轻声说道:“算了,原原本本才好。”

林辜月的心一酸。

时洇和她说过,这个书包是她妈妈怀她弟弟,在家闲不住,操着浮肿的手指亲自做的。

时妈妈把书包交给五岁的她,说,要快快长大,好好读书,以后和弟弟彼此守护。

——因为你们是一个人的血里掺着另一个人的血的亲人啊。

——你们的生命里不会有比对方更亲的人了。

弟弟的名字叫时墨,出生时五斤八两,常生皮肤病,身上婴儿的奶香和中药草味总打架,白胖四肢软得像会被筷子夹断的乌冬面,襁褓的温度如同凉得正好的馒头。

咕噜咕噜,咿咿呀呀,贪吃的口水流到下巴,那张蚌肉一样柔嫩的小嘴,不待几日,就会张口说“姐姐”。

时洇曾经虔诚地相信她是全世界最爱时墨的人。

直到刚学会走路的时墨跟学她奔跑追彩色皮球,跌跌撞撞,额头磕在电视柜上。

时洇还不知道背后的那声闷响是什么,妈妈尖叫地飞奔来,猛地推开她,抱住了满脸鲜血的时墨。爸爸的手掐进她同样幼嫩的肩膀。

“你是故意的吗?”

“不是……”

“那你怎么做姐姐的?”

从答不出这个问题的这一刻起,时洇在家成为哑巴。

三个月后,时墨的纱布拆了,妈妈说:“你看,弟弟的眉角这辈子都会有一个疤痕,因为你,他破相啦。”

纱窗细细密密,在妈妈的脸上漏不出光。时洇明白了,她没有资格爱时墨,她是让弟弟留下一辈子疤痕的凶手。破的是时墨的相,所以爱路过的必须只能是时洇的人生。

后来是春天,水痘在幼儿园肆虐,时洇半边脸鼓着密密麻麻的包,推开门看见妈妈用围巾捂住时墨的口鼻,爸爸拖着行李箱脚步仓皇。

家里没人能照顾她——或是没人愿意照顾她,外婆不情不愿来接她,布满老茧的手拧得她腕骨生疼。

在外婆家的日子,电视机永远播着看不懂的戏曲节目,瘸腿的木椅总在时洇站在上面罚站时发出该死的吱呀声。她想咳嗽,只能咽回喉管,免得发出噪音继续挨罚。等到水泡的痂脱落了,依旧没听到爸妈和时墨带她回家的消息。

时洇忽然迷惑了,怎么原来病好了大家也会躲她远远的。究竟是她有病毒,还是她就是病毒。

时洇这才知道,世界上最爱时墨的人不是她,是爸爸妈妈,是爷爷奶奶,是外婆。

他们都爱时墨爱到可以不爱时洇。

重返家门,曾经黏着她的时墨一声“姐姐”叫得像陌生租客。烟花在迪士尼城堡上绚烂绽放,爸爸不小心牵到她的手,扭头一看发现是她,立即甩开手,语气稀松平常:“我还以为是墨墨。”

墨墨是时墨的小名,时洇没有小名,时洇就被叫作时洇。

乐园里,她给他们拍照,在取景框里,他们真的很像一家人。

那她又算是谁的家人。

时洇用说笑话和做鬼脸的方式说这些事,像吃糖果时,笑嘻嘻地把玻璃糖纸随手塞给林辜月。仿佛也十分甜蜜。除了一年级的那个夜晚,她没再见她伤心过。

书包砸在地上后,时洇就没再说话了。李凯只赌气到第二天的升旗仪式结束,还是按耐不住地偷问林辜月:“那个书包很贵吗?要不然我赔她一个吧。”

林辜月说:“买不到,是他妈妈做的。”

李凯瞪大了眼睛,捂住嘴巴,喃喃自语:“怎么办,赔不起了,怎么办。”

她木然看着他踱来踱去,莫名其妙道:“但是,如果非要有人赔偿点什么给时洇的话,应该还轮不到你吧。”

李凯问:“还有谁也得罪了时洇?”

林辜月也讲不上来。

晚上,学校通稿栏上的“让我和你说说心里话”也结束了。林辜月在换板报的间隙,把时洇写给她的那张便利贴撕下,好好放进笔盒,等回家后再收到那个放满回忆的铁盒里。

她习惯收藏很多零零碎碎的纸片,包括他们在自习课上的笔聊,时洇在塑料瓶盖上画的李凯,朱老师给她写的作文评语之类的。

这是莫名的远瞻性,她多怕自己忘了那些快乐美好的瞬间。所以她想要未来的自己,拥有怀念现在的凭据。

任何想让人一看再看的,都值得被放进铁盒里。

“辜月。”

时洇在背后喊她的声音像过期了的、失了水分的面包,干燥生硬,一碰就碎。

林辜月回头。时洇正拖着一个空米袋,挤着笑:“我找厨师阿姨要的,你看,这是我的新书包。”

“那你妈妈做的……”

“丢了。本来就是破的,早该换了。”

林辜月扑过去,紧紧抱住她。

她一下子笑开:“你不是有个回忆铁盒吗?把所有让你开心的东西都收藏在里面了,刚刚在垃圾桶前,我问自己,这个书包让我开心吗——之前有,但现在一点也不,想把它放进我的铁盒里吗——一点也不——哈哈,虽然我根本没有什么铁盒,这只是一个……”

“假设。”

“是呀,假设。”

她们趁晚自习还没开始,用油画棒在米袋上涂鸦,李凯不知不觉也加入其中,一开始还忧心忡忡地看了时洇很久,见果真已经没什么事了,二人又如往常地打闹。

“李凯,我拒绝你把红色和黄色搭配在一起。”

“只听说过红配绿赛狗屁,没听说红配黄能怎样的。”

“就是很丑啊,还用得着听说?你说是吧,辜月。”

“呃……其实看起来都蛮好的。”

“你看什么都是蛮好。”

“就是都蛮好啊。”

涂满色彩的米袋举起来像一面旗帜,教室的白炽灯都照不透“时洇”那两个黑色的大字。名字的主人笑个不停:“看来我以后自己做书包就可以了。”

笑着笑着,时洇敛起神色。

“辜月,你爱我吗?”

林辜月错愕了一瞬,扬起嘴角,认真回答:“爱。”

“李凯,你爱我吗?”

“……”李凯犹犹豫豫,瓮气道,“蛮好。”

“怎么学辜月说话啊?”

“嗯……爱。”

方晓琪经过,时洇张着赖皮脸凑过去:“晓琪,你爱我吗?”

“发神经啊你。”

“爱我吗?”

“爱爱爱,我爱你,行了吧,我要写作业了,你走开。”

时洇眼睛弯起来,捧着米袋在原地高兴地转圈。

“辜月爱我,李凯爱我,晓琪爱我,朱老师和黄老师爱我,杨奶奶爱我——天呐,这个世界有好多人爱我啊!”

她停下,恍然大悟。

“我怎么到现在才学会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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