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念昭亲自提笔问了一句:“你如今逃到了长川哪里?”想了想,又补道:“白天在饿鬼城中的遭遇可否细说一番?”
沈期展开卷轴,半晌纸面依旧没有动静,他有些焦躁,终究把眼底的郁结全压下,不再多言。姜容安抚地拍了身旁人的肩。
一行人把出事的小院又全部都拜访了一遍,院里的人都称说亲眼看见了活尸,可他们又仔细勘察一番后,依旧没寻到任何线索。
“还有一户人家也见到了。”老妇拄着拐杖,指着对门那户小院,“那天晚上,我亲眼看见活尸翻墙离开,跳进了小院中,还听见了那户女主人的尖叫。”
姜容把供词提笔记录在册,季念昭自然地接住老妇的话:“那户人家的女主人,是叫做元称称吧?可是你们西陵峡城中的民户?”
老妇沉默些许,点头又摇头:“她来这里有十年了,父母是海运的商户,死在了一场风浪里,家里只剩下她这一个孤女。听说身体不大好,一直在医馆抓药。”
“这十年来她的容貌可有什么变化?”季念昭追问。
“自然。我亲眼看着她从小丫头片子到如今成亲。”
季念昭听罢点头:“看来我们还得去拜访徐家的小辈一趟。”
顶着沈如絮幽晦的视线,他一笑道:“元称称同时出现在了幻境、信纸与现实当中,无论如何,真凶都想让我们从她身上找到破口。”
徐南训在夜里没有再出面,说是酒楼有宗亲接待,不愿意再撞见沈如絮。元称称显得有些拘束,但一想到九华门查案,也不再多言。
这夜月亮暗淡很多,九华门的女修们执守门外,季念昭和谢尘钰也守在前院。
沈如絮让手下去酒肆买了一坛梨花白,一个人坐在后院小桌前独酌。
元称称提着灯盏,踩过枯枝落叶,停在她跟前。
“仙君。”元称称忍不住,终于将手压在沈如絮的杯口处,“我看得出来,训哥今日的异常,只怕因你而起。”
“他对你还有爱。”元称称说这话时,几乎浑身战栗,难以呼吸。
“爱?”沈如絮迷离的眼神终于动了波澜,檀口轻启,以手托腮:“你知道我与姓徐的因何和离?”
元称称摇头。
沈如絮也不知是酒醉了,还是人清醒了,噗嗤拍桌大笑:“他、就是个渣滓。他们徐氏一脉,从祖上就专修无情一门道法,大道无极,唯有斩情以明志。”
“我那遭差一点就死在他的剑下。”
杀妻证道。
元称称还没听过这样骇人的言语,她绝不相信自己的丈夫能够做出这种事,连连摇头:“不!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
“沈门主,你再去问一问训郎,一定是误会了!”元称称这样来回反复强调了好几遍,见拽不动醉酒的沈如絮,甚至连自己都难以安慰。
沈如絮手中转动那枚酒盏:“你可要提防着他。”
元称称手里的灯笼轰然掉落在地,“他......”
“值得吗?”沈如絮突然问。
“什么?”元称称愕然。
“你这样做,当真值得吗?就因为一句感情上的话,你嫁他,还愿意把命给他。”
沈如絮笃定了元称称不会逃走,哪怕徐南训真的动手。
元称称低头苦涩道:“仙君,你我虽然同为女儿身,但毕竟仙凡有别,贵贱分明,你不会懂的。”
“我爱着训哥,他若真的要我性命,直说就是,不必工于算计。”
“可笑。”
沈如絮高声打断了元称称的话茬。
“你不是元称称,徒有其表,像个三分的假货。元称称是稀云渡的天骄,可不会是你这副窝囊样。”沈如絮将酒盏一抛,哐当落到桌面。
“我认识真正的元称称,才愿意代她与你说上几句。”
“我娘在世时,依附着大将军活,她苦命做好宅子内的一切,却只换得他人一句‘贫贱之女,当小妾都是抬举。’”
“南朝的阮天月,是那样骁勇的女将才,凭什么就要屈居人后?在我兄长的眼中,我是个女子,有人愿意给我个宅门,让我关起来绣绣花,我就该感恩戴德了。”
“我嫁过四任丈夫,是个借夫君当跳板的毒妇。那是当年我唯一能走的路。”
“可是你告诉我,凭什么呀?凭什么我就是那块成全他大道的脚底石?”
“你知道吗?那时我和其他仙门谈判,他们笑话我,一介女辈,休登大雅之堂。你知道我是怎么谈妥的吗?”
“我手里有一把刀,这把刀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他们才愿意听进去我的话。”
“而你却天真地把刀递到了徐南训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