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记响亮的巴掌后,沈如絮淡定地收回自己的手。
“夫君!!!”
沈期松开拴制青年的手,徐南训一连几步后跌,捂着嗓子咳嗽,小夫人尖叫着替他梳理后背,替他抚平胸口淤气,把菜篮子往地上一丢,叉腰护在徐南训跟前。
“停停,都停下!”年轻夫人用手抹了额发间虚汗,“我还没厘清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也是!”她一把揪住徐南训的耳朵,看着步履前满地的菜叶、滚进泥土中的番茄,抬眼瞥见立在沈期后面的沈如絮,骤然意识到她们二人之间有多么不同。
九华门是贵比王侯的仙门,别说门主沈如絮,就是门下那些背着剑的女修凛然站在她面前,她也会自卑地低下头颅,一同这座城里无数普通百姓。
凡俗里的人就是这样的。
他们乐于向贵胄们俯首称臣,也跪画像上的神仙,拜山里头的仙门。
沈如絮现在就站在她的面前,并没有传说中修士的八只手六个头。身材纤瘦,个子其实与自己相近,算不上高,眉目算不妩媚,称得句碧玉颜色。
但沈如絮浑身的气场并不输身旁任何人,傲视不可方物,她往后一躲。
沈如絮也在打量面前的一对夫妻,小姑娘看起来约莫二十五六岁,一抹淡淡的愁绪笼罩在眉间,瘦削的指尖攥紧裙裾,像极了她当年的模样。
那年沈如絮也不过这般大小,小姑娘瑟缩地与她对视,沈如絮会心一笑,看向徐南训的神情更加鄙夷。
“元夫人!”姜容尝试唤了一声,小夫人罗钗晃荡,错愕扭过头来。
姜容和蔼地问:“夫人闺名唤作‘称称’?”
“你怎么知道我的闺名?”元称称弯腰拾起菜篮子,一只手已经递来滚落在地的番茄。
她顺着手一路视线往上,沈如絮目光沉静,手里还捏着那颗红番茄。
元称称小声道了谢,浑身不太松快,再听完众人讨论声后,这种感觉像兜着块石头,更沉更重。
他们说,徐南训是沈门主的前夫。
元称称脸蛋红扑,依旧使那股泼辣劲,大叫怼沈期:“莫要开玩笑......当真的吗?我家夫君只是个凡人,他不修仙的。”
“他从未和我说过与仙门修士有染。”
沈如絮一声冷笑,徐南训揽过元称称的肩头,示威状把她裹进怀中。
霎时间场面陷入冷清,姜容倒仔细把徐南训从头打量到脚:“确实没有灵气,空有武技。”
沈如絮领着几个女侍,袅袅地擦身过他肩膀,口里不无冷漠:“你我早已形同陌路,还是各自珍重为好。”
两波人错开向相反的方向走远,临到路口,季念昭回眸。
小夫妻两人,一口正拽着夫君的耳朵训话,那个青年委身,面上没有笑容,似乎吵了起来。
“你望他作甚?”谢尘钰脚步停驻,勾了勾季念昭的衣袖,沈期忙着盯紧自家妹妹,疏忽了后方,给了谢尘钰可乘之机。
“我在看徐南训的根骨,昨天引发雷劫的那位天才,说的就是他吧。”季念昭摆手,“他们徐家的小辈,还有这等心性的人,有些好奇罢了。”
谢尘钰微挑眉梢,冷漠地拽紧季念昭:“他有什么好好奇的,你不如好奇我。”
“......”季念昭张嘴想骂他有病,但见谢尘钰一脸认真,神情转为无奈,叹口气,食指轻揩他胸领,“你还是在恨江拂西那派党羽。”
谢尘钰不置可否,抓住季念昭手腕,按在自己心脏处:“你不好奇这里面都是如何想的?”
季念昭躲开他的手,扭过头,姜容已经旋身等待两人。看见他们亲密的举动,姜容一怔,又心知肚明不再多嘴。
“再等一等。”季念昭指尖微凉,在衣袍里不自在地弯了下,“我并非什么不开明的人。过段时日,你到时候亲口告诉我吧。”
想到幻境中有人暗窥一事,季念昭将方才的遭遇和几人都说道了一遍,又问:“沈期,戚宁安那边可有新的回信?”
“我刚才在幻境里所见的景象应当发生在戚宁安回你最后那句话之前。在那之后,来信所指的‘它’是否就是饿鬼城里所谓的大人们,我还尚不清楚。”
季念昭暗忖,索性直白告诉了沈期:“你手里的这封信,也许夹杂了第三个人,还是当心为妙。”
沈期展开卷轴,冷峻地道:“按照来信中戚宁安所在的地点,他还剩下一个月的时间。”
距离戚宁安的死亡还剩下一个月的时间。
季念昭悚然一惊,沈期面有戾气:“但是两边的时间流速不一样。”
信纸上已经新添一笔墨痕:
【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那东西,是个极其邪煞的玩意儿。沈兄啊,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回不来了,这处沙漠里有两个枉死此处的稀云渡道友,你可得替我转达她们宗门。】
【一定要送她们魂归故里。】
魂归故里,沈期掐紧纸面,多么讽刺。
当时写下这句话的戚宁安,是否知道连他自己都没能魂归故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