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他睡了。”
陆行阙面色凝重地抬起头:“嗯。”
“御营军到了吗?”
“等消息。”
陆天眠叹口气道:“真是……今年花谢、明年花谢,是非成败转头空。”
陆行阙摇摇头,说:“赵真的春秋大梦该醒了。他不会真以为送走凌楣、杀了凌寒就没人能拿捏他儿子了吧。太天真了,这明堂坐久了脑子都不清醒了。”
“我就是好奇,”陆天眠认真道:“赵真到底用什么和皇帝交代。”
“赵真今日和皇帝的说辞无非就是王辟想偷盐被他儿子杀了,王辟的家眷还贼心不死,他就干脆全杀了算数。”
陆天眠喟叹道:“不愧是丞相,这招高啊。心理素也绝非常人能比,竟然敢把他儿子杀王辟的事直接捅到皇帝跟前。不过呢,如果我们逮着御营军往皇帝那儿一扔,铁证如山,他总不能说凌寒也要偷盐吧。”
陆行阙无声朝儿子翻了个白眼。
陆天眠见父亲没理他,又自顾自地说道:“可是一旦放王夫人归山,以后会怎么发展我们可就说不准了。”
“是啊。只是你没觉得那么多盐不会就这么白白丢了么?如果我们能查到盐的去向,那再好不过了。”
“我刚想说。但是眼前还是稳住洛阳比较要紧。盐的话,我觉得王夫人一定知晓一二,毕竟也跟王辟做了那么多年夫妻。”
陆行阙思索片刻,回道:“嗯。今天凌楣和汤维裳出城的车马有几辆?”
陆天眠答道:“就一辆。”
陆行阙皱着眉,似乎想不明白,但还是说:“你先去叫禁军收队吧。我们到凌家看看去。”
“好。只是可怜凌寒,如果萧喆不保他,一觉醒来,他乌纱帽就该丢了。”
“萧喆素来受赵家的照拂,是不会保他的。”
“欸……”
他们边走边聊,不一会就迈出了庭院。此时雪已经飘下来了,凉凉地拍在二人脸上。陆天眠抬头一望,夜空黑得吓人,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进去。他骑在高头大马上,脚下四周林立的墙垣割开地面,他和父亲策马绕过这曲折的宫墙,直达凌府。
照明的火把发出细微的噗呲声扰动着黑夜。被缴下的兵器乱七八糟扔作一堆,一群人也被绑了个七七八八。
见陆天眠从马上跳下来,归德郎将蒋青马上小跑到他跟前汇报:“全抓住了,世子。统共有十六人,杀了四个,其他的一个也没落。”
“好。都绑回去吧。”
“就放在这里。”陆行阙忽然开口,声音引得陆天眠抬头看他。“辰远,你先回去。剩下的交给我。”
陆天眠蹙眉道:“是。”
“吾拉木,你带着他们继续守门,任何人不许靠近。”
“是!”
“逢遂,我们走。”陆天眠深深看了一眼火光冲天的凌府,而后回到马上,一扬马鞭,掉头奔回将军府;陆行阙下马,赛盘尔牵马至树边栓好,也跟着将军进了凌府。
陆行阙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一面问赛盘尔:“凌寒的房间在哪里?”
赛盘尔忙不迭领着他拐到凌寒的房间。
“开门。”
“是。”
凌寒的房间整洁得出乎意料,陆行阙环视一圈,在书桌前坐下。墨水还没干,似乎还能找到凌寒早上使用过的痕迹。陆行阙抽出一张纸,提笔写了封加急信递给赛盘尔,说:“最快的速度交给乾清宫。”
赛盘尔郑重地接过信,塞进里衣之后便退出殿外,开始一路狂奔。
…………
陆天眠刚回到将军府,甲胄都未来得及脱,就听见外头一阵猛烈的砸门声。他警惕道:“谁啊?”
“开门!陆天眠你给我开门!”
陆天眠思忖:怎么是女声?担心有诈,于是他叫多了几个人手在门边埋伏。布置好以后他独自走近门边拉开门:“大晚上的,别敲了!”
出乎意料的是,门后并无什么埋伏,只有孤零零一人——正是凌楣。
凌楣的脸因激动而泛起不正常的红,她吼道:“你们把凌寒藏哪儿了?把我弟弟还给我!”
“藏?”陆天眠嘲弄道:“少血口喷人。”
“我没时间和你争辩,”凌楣哀求道:“你就放了他,让他跟我走吧。”
陆天眠抿紧唇摇摇头,“砰”的一声,陆天眠的揶揄、凌楣的恳切被一道大门严密地隔绝开来。门外的凌楣泪水滴落,喃喃道:“对不住……”,转身便毅然决然投入无边的暗夜。
门内,陆天眠一转身就看到凌寒惺忪的睡眼。他一惊、心重重跳了一下。
凌寒茫然地问道:“什么声音?”
陆天眠喉结滑动了一下,“我爹的人,来传信的。”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向凌寒,接过逢遂递来的衣服披在他身上,“……你怎么醒了?睡得不安稳吗?”
凌寒见他身着甲胄,眉头微颦。道:“方才外头好大声响,可是我家那头有消息了?”
“嗯。剩下的交给我爹就成。回去睡吧,要不被子该凉了。”
“哦。”凌寒戳戳他的甲胄,“你也是。明天记得把剑还我。”
陆天眠脑袋一白。目光转向自己的衣着,心想:糟了,衣服没换。
凌府。
陆行阙将笔挂好,准备起身的时候,脚尖却磕到了一个凸起。他狐疑地弯下腰,又轻轻对着凸起拨了下,只见一个长条的盒子滚了下来。陆行阙从那盒子里取出一个卷轴,是牛皮杂糅而成的。他一展开——是一张地图。“度玉……还是李璟恒……还是……”陆行阙脑子很乱,“这张地图怎么会在他这里?”
从右到左仔细端详过后,陆行阙小心将地图归位。他又在凌寒房里转了几圈,没再有别的收获。他疲惫地闭上眼,大脑却静不下来,不由自主地放出少年时候的回音。
“你就是陆行阙?”下了朝以后,李洵好奇地凑上来,“哎呦,真是玉树临风,怪不得皇帝如此器重你呢。”
那时他们都还年轻,皇帝也是。少帝一身明黄,更是显得意气风发。但彼时李君彦没什么架子,故只得装模作样的端起来,轻咳一声,故作深沉道:“度玉,休得胡言。”
“皇帝堂哥,”李洵兴奋道:“别装了。你就说我有没有讲错。”
李君彦看着陆行阙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样子,憋着笑对李璟恒说:“把你弟拖走。”
“诶!”李璟恒拖着弟弟,两人勾肩搭背嬉皮笑脸地跑开了。
皇帝也走了。或跑或跳、或严肃或笑,三人都向前走去。
只留下陆行阙仍站在原地。
如同现在这般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他甚至没注意到皇帝早就来了。
“行阙,你说有急事找我?”
“陛下?”陆行阙回过神来,连忙行礼,被皇帝止住了。
陆行阙领着皇帝走到那一堆躺的横七竖八的御营军的身边,“臣要举报:右丞相赵真,蓄意谋害提刑官凌寒、盐官王辟,勾结监门官杨用修,事情败露以后欲杀人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