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点头,“嗯。人家考的还是文试,近来闭关好多天了。”
陆天眠笑道:“那就是了。张家是赵家的‘私奉养’;现今监门官杨用修亏得端王李旸扶持上位,二人必定私交甚笃。如今春闱近了,他们心里必定都装着些九九,只是不明说罢了。”
“赵真?杨用修?我分明记得这两人政见不合,杨用修因为主和一事没少被赵真上奏弹劾讽刺。”
陆天眠开玩笑说:“人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我还以为端王事事会依着赵家呢。”
“不尽然。绕远了。依你的话,我便猜:张谈瀛与杨用修扯不明白。”
陆天眠了然地点点头,表示赞同。话到此处,凌寒还想说,却下意识瞟向逢遂。陆天眠打趣道:“逢遂这家伙也听不明白。予游要是介意,我把他扔出去。”
逢遂连忙表示,用不着少将军动手,他自己能滚。
逢遂也出去之后,凌寒接着说:“不论屋外闹什么动静,主子在屋子里办事,还是徇私舞弊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就算再借他们一百个胆,他们顶天也只敢向里面通报一声,万不会私自有什么行动……我怎么想不通这点。”
“过誉。我只是从谢鉴之那儿漏了点风声而已。”
凌寒莞尔,似乎对陆天眠的坦诚十分满意,“罪过罪过,我本没有此意。”
陆天眠摇摇头,“我不介意。”接着凌寒的话,他继续道:“若要查张谈瀛也不是难事。主子做事,下人不可能一点儿也不知道。本身白天黑夜都站着守门就是一件苦差事,我就不信两位都知命之年的下人能毫无怨言。从他们俩口中,林林总总的总能挖出点什么来。”迎着凌寒的目光,陆天眠微眯了下眼睛,“但是徇私舞弊可是大事,这里头牵扯的可就多了。予游,你当真要管?”
凌寒叹口气,回答说:“这问题可没有将门风范。”
陆天眠开怀一笑,道:“你懂我。”
“嗯。”凌寒笑眯眯的,“而且我这里还有一件事可以与世子说道。”
“你说呗。用不着每件事之前都要与我打报备。”
凌寒摆出一副你又不懂的表情,对陆天眠说:“方才我家姐对王辟的态度你也看见了。而原因无他,是因为王辟与于正夔是个‘忘年交’——两人总在一起犯浑。我对王辟还算有些了解。你刚刚愣神,是不是因为你大概知道王辟的拍品是什么?”
陆天眠摊摊手,“这瞒不过你。”
凌寒说:“王辟此人生意绝对不干净,拍卖行行长是他的客卿。因此与他而言,拍卖是假,洗钱才是真。”
“原来如此。如何为‘洗钱’?”
“就是把不清白的账目通过譬如拍卖、做善行转化成明白账,还能少交‘私奉养’的税,可谓一举两得、一箭双雕。”
“这事真那么好,那为何其他人不去做?”
“关系不够硬、渗透不够深、财不够多。”凌寒顿了顿,继续道:“当然,其实做‘私奉养’也并非全无好处:官能得财,商能弄权,这本就是双向利好的买卖。譬如说张谈瀛,不就成功搭上端王了么。”
凌寒说完,看向陆天眠。他们心照不宣地想着:但是这还是与这案子扯不上任何干系。这些信息不过是渺然。两人无言一阵,凌寒开口打破了僵局:“世子,还是承蒙你关照。我好似人微言轻,不知又能帮上世子什么?”
陆天眠笑道:“提刑官何曾鄙陋?如今你在萧喆手底下做事,萧喆此人,说她一句朝堂新贵、皇帝跟前的红人也不为过。”
凌寒会意。陆天眠笑着起身,拍了拍凌寒的肩:“这厅堂虽然大,但紧门闭户,坐久了总感觉手脚不舒坦。”
凌寒悄无声息的将陆天眠的手从肩膀拂下,他暗自腹诽:不舒坦也不能对我动手动脚吧。但他面色仍不显:“事情也讲得差不多,我们一起在院子里转转?”
“走吧。”
院子倒是颇有江南的雅趣。框景、月洞门等与四合院结合得恰到好处。但是植物就未免有些单调:框景后只有些竹子晃晃,陆天眠不禁问道:“怎么光种些竹子,不种些海棠梨花梅花什么的。”
凌寒苦笑:“姐姐不喜欢。要是我,我想种些桃花。维扬很多桃花。”
“你倒是个贴心的。凡事都是依着姐姐为先。”
凌寒点点头,“也不是。主要我父母从小只是把姐姐带在身边,家里自然也都是姐姐管着。父母嫌我乖张,我也难得话事。”
陆天眠不知还有这个缘由,竟戳到凌寒伤心处了,他想了想,只得拍拍凌寒肩膀,安慰道:“无事,反正将军府刚刚修葺完也是单调得很,日后你尽管来种。我爹倒是才子,可惜我就少这样的才情,弄得好无趣。你是文官,那可是大才子,种什么应该都好看。”
凌寒心里一阵温暖,他说:“不过也是。世子在塔城长大,那里没什么花。”
陆天眠戏谑地一笑,晃晃手指,对凌寒说:“这你就错了。塔城并非无花,反而有很多花,只是大部分我都叫不出名字,而且它们只能接受天山的供养,人是养不活的。你想想,若塔城真的是一片不毛之地,为何世世代代都在争?”
凌寒抱歉道:“是我肤浅了。”
“库鲁斯台是一片茫茫的、不见尽头的草原,我策马跑了那么多年也没有把它踏完,我们就在那儿牧马,无论多少马都能被喂饱了;塔城不缺河水,额敏河就穿着塔尔巴哈台山过去;巴克图山像盾牌一样立着;天山北边,乌苏甚至有林海雪原。偏偏西边开了一个口,天天被人家盯着。”
凌寒被陆天眠的描述讲得心动了动,他说:“天地辽阔。你们岂不是去哪儿都得骑着马跑?”
“这是当然。不论男女老少,我们塔城人就算不会走路都会骑马。”
凌寒自嘲一笑道:“我既不高、也不威武,我骑上马应该也不会好看。”
“怎么会?”陆天眠回答道:“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够回家,若是你不嫌弃,我就把你捎上。我手把手教你,没有人学不会骑马。”
凌寒眼里隐约闪过一丝期待,“我也能骑马。”
陆天眠大手一挥,道:“也不用去塔城……你若是真心愿意学,也尽管来将军府找我,我肯定能教会你!”
凌寒听到这样的话,即刻就被陆天眠哄住了,一会儿竟无端的笑起来,笑得泪都不住地在眼里闪。他断断续续地说:“这四四方方的宫墙太窄,马儿何曾受过这样的拘束,还能跑得起来?”
“好了好了,”陆天眠右手扶着凌寒,左手轻轻帮他顺着气,陆天眠说:“这有什么的,咱只要有腿就能跑起来!”
凌寒的笑止住了。
好一会,凌寒才说:“等我闲下来,我一定找你学骑马。”
“哈哈!行啊。不过前提有一点:马儿可是有脾气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不高兴了就要摔你。”
“所以?我不能怕摔?”
陆天眠计谋得逞,狡猾地眨眨眼睛:“当然不是,我怎么舍得让你摔呢宝贝儿?我的意思是:上马的时候不要踮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