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疾驰而过,扬起阵阵雪泥。
车厢内,风晚来阖着双眼似是在闭目养神。他脸上的血迹已经擦净,衣衫却没换掉,上头还留有卫渊的血渍。他对面端坐着一名青衣男子,那男子长发如墨,只用一根翠青色玉簪草草别着,正是玉音阁掌门燕过迟。
“兄长,”燕过迟略略颔首,一缕发丝从他的耳畔滑落,他低眉看着昏迷不醒的卫渊,眼中闪过微光,“止戈堂上,你那一剑可是当真想要他的性命?”
风晚来喉间轻笑,“我对师兄的恨意从来不假。若非你出手,此刻师兄已经下了黄泉。”
燕过迟冰凉的指尖掠过卫渊的薄唇,风晚来斜睨了一眼,“不过你既要救他,又何必安排匪徒去焚毁云在天的尸身,坐实他毁尸灭迹的恶行?等我师兄醒来,要是知道你这样构陷他,少不了是要恨你的。”
“呵呵,那听起来也不错。”燕过迟笑了笑,“兄长接下来打算怎么处置他?”
“他既没死,想来是天意。”风晚来喃喃。
燕过迟不知自己这向来对命数嗤之以鼻的兄长,竟会说出「天意」二字。
“师父待我恩深似海,我是决计不会原谅师兄的所作所为的。”风晚来冷冷道,“他既得了你出手相救,苟延一息,我看在你的面子上便不会再杀他第二次。但活着有活着的苦痛,日后我如何待他,你不许再来打岔。”
燕过迟只理了理卫渊鬓边的发丝,道:“兄长对他,除了恨意,再无半点当年的情谊?”
“那是自然。”
燕过迟微微一笑,“当真?”
“多嘴。”风晚来修眉微蹙,“你不如想想,是否要以这副模样回星缈山庄吧,小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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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渊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十分长久的梦,醒来时已不知身在何处。
他动了动身子,想从床上下去,手臂处的剑伤却让他使不上一点力气,于是只好咬牙提气,强行起身。
“唔……”散乱的真气在体内横冲直撞,卫渊痛得闷哼一声,被贯穿的右肩拉扯着筋骨,他垂眼看去,伤口不知何时被人包扎了起来,眼下正沁着血。
罢了。
卫渊喘息着再次倒在床上,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他混沌的大脑在疼痛中逐渐恢复了清明。
——原来风晚来没死。
那之前的一切就都说得通了。昆吾柱上的剑痕,月下的黑衣人,失传的剑招……想来全都出自风晚来治他于死地的手笔。可笑他还自以为这次棋高一着,结果竟然从一开始就算漏了始作俑者。
屋门被推开,卫渊疲于动作,只斜眼望去,来人是随影。
“师父,”随影手中提了几样物什,身上穿的是星缈弟子的月白色长衫,“我来给您换药了。”
卫渊无动于衷,只问:“我现在在山庄里?”
“师叔前几日带着师父回来的。您受了这么重的伤,徒儿也吓了一大跳。”
卫渊沉默着任由对方脱下自己的衣衫,他肩头的伤口因为方才的动作又裂开了许多。
随影动作轻柔地解开湿润粘稠的绷带,丑陋的创口覆在健硕的胸前,他轻轻抚过那片虬结的肌肉,感受着皮肤肌理下出于本能的颤抖。
“一定很疼吧,师父……”他掀起眼皮,长而密的眼睫轻眨着,一如往昔那样纤细俊秀,温柔无害。
“疼就证明还活着。”卫渊扯起嘴角,露出抹笑,“说来,卫某还得多谢阁主的救命之恩,否则眼下可连疼都觉不得了。”
随影也回了个温柔的笑。他扯过一卷干净的纱布,一边缠在卫渊肩头,一边道:“师父疼糊涂了,说的话随影听不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