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建好的第二日,他在院子里坐了一天一夜。最后被阿娘抱回屋里,解释说“冬天燕子不会来的”。因为受凉,他生了一场大病,就这么不记得了。
楚岚没有留意到倪初久的走神,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我觉得他的话有理。第一次萌生了要走出去看一看的想法。等后来真的出去,竟再次见到了风筝的主人。”
“我俩十分投缘,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我是太子,他是丞相之子。我比他大上两岁,却没有他那般古灵精怪。我本以为我同他是手足之情,但直到最近,我才明白不是。”
楚岚近乎灼热的视线不知何时已从那风筝落到眼前俊美的将军脸上。后者头微低,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
“你可还记得这燕子?”
如同当头一棒,刹那间全身的力气被抽空。头皮发紧发麻,鲜血从四肢倒流上后脑,倪初久沉默良久,最终选择装傻。
“皇上,恕臣愚钝。”
“你当然不记得。”楚岚闭上眼,意料之中地点头:“我总是约你在后花园见,你说我念旧、,喜欢追忆往昔。但你可知为何我从来都是笑而不答?”
“我们的初见,隔着院墙,应当是在这冷宫——梅林里你一开口,我就认出了你的声音。所以面对欺辱我没有还手,我知道你会来救我,最后你也果真救了我。”
楚岚语气一转,尤其最后那几句话像是掉进蜜罐里一般的甜。但这嗓音落到倪初久耳朵里,却只能使他联想到裹着粘液的毒蛇,紫红信子一卷一吐,掀起肌肤阵阵战栗。
“朕最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你,想起同你一起吟诗喝酒,彻夜长谈的时候。苗疆一去就是好几月,朕每日都在后悔当初为何放你走。想你想得夜不能寐,巴不得你能长出翅膀连夜飞回到我身边。”楚岚着迷似的盯着倪初久,上前一步,想要握住他的手:“初久,我心悦你。”
倪初久猛地后撤一步,后背撞上那两棵梅树。花瓣落了一地,在慌乱中被踩得稀碎。雪停了。
他稳住身形,目光落于自己染上绯红花液的靴尖,尽全力忽略头顶的灼热视线:“皇上……臣,受不起。”
半空中的手垂下:“……是因为窦云霁吗?”
措不及防地,窦衎的名字偏偏在这时被提起,倪初久原本下意识就要反驳,张口却哽在喉口——
【你要活得比我长,活着的每一日都要开心。】
【试试吧,先试试接受我。】
【我说了给你时间考虑,我就会等,哪怕这时间是一辈子。】
【你不抗拒。】
怎料这短短几息的迟疑在楚岚眼里,却成了默认。
“呲啦”一声,那燕子被撕成了两半,楚岚爆发出怒火:“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成施说你写信来问他,我还不信。明明是我先认识你,那个捡来的野杂种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药,让你死心塌地护着他?”
质问的眼神一寸一寸描绘倪初久的脸,挪到嘴角的破口,一下子变得尖锐,楚岚嗤笑一声:“还是说他床上功夫好,让你食髓知味?”
“皇上请自重!”吼出声才意识到不妥,倪初久顿了顿,努力给对方找台阶下:“许是天热,您中暑了,说了些胡话,我这就去找太医来。”
转身迈步,手腕却一把被扯住。楚岚应当是下了死力气,倪初久竟一时无法挣脱。
“说胡话的是你。”
盛怒毫无预兆地熄灭,楚岚语气平静,但他那因怒火而扭曲的脸并没有恢复往日的儒雅,反倒因为不合时宜的笑容而更加瘆人。
他再次伸手想要触碰倪初久的脸,后者毫不留情地抬手就是一巴掌——挥到一半,却像是被定住了似的。
“初久,你弄错了。”对上对方惊恐的目光,楚岚看起来却镇定得多。攀上倪初久肩膀,将人按到石凳上坐下,甚至得空给他抚平了衣袍的褶皱。
抬手扶上心念念的脸蛋,手指滑过紧绷的眼尾落到僵硬的嘴唇,楚岚凑近,呼吸像吐出的蛇信子落到皮肤上。
“我不是在给你选择,你没有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