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疏上按了焰纹,驿传司丝毫不敢耽搁,日夜兼程八百里加急将这封奏疏送到了萧贞观面前,同奏疏一起送过去的,还有姜见黎命傅缙誊录的罪证抄本。
听闻江南有急奏,下了朝后,萧贞观匆匆忙忙地赶回勤政殿,没更衣,迫不及待地吩咐吴大监将急奏呈过来,待看到罪证上傅缙的字迹,眸光一暗,悬着的心忽然就坠了地,略显失望地挥了挥手,让吴大监退下。
吴大监觑着萧贞观的脸色揣度圣意,“陛下,想是江南赈灾诸事繁杂,太仓令这才就事论事。”
萧贞观自觉不是这么回事,也懒得去深思,“阿姊传信过来,五日后归京,你去尚书省传令,命吏部沈尚书代朕去郊外迎接摄政王归京。”
吴大监领命告退,扶疏同青菡交换了眼色,借口为萧贞观沏茶,也跟着退下了。
萧贞观越来越不喜欢身边围着许多人侍奉,乌央乌央的,瞧着就头疼,因而勤政殿的宫人大都被派去了外殿当值,扶疏一离开,她身边便只留下了青菡。
萧贞观一边翻阅卷宗,一边问道,“今日怎没见蔺舍人?”
其实就算蔺嘉鱼随侍在侧,萧贞观也渐渐地很少会感觉到此人的存在,只是今日她觉得殿中太空了些,这才一问。
“回陛下,蔺舍人昨日向陛下告假,陛下忘了?”青菡提醒说。
萧贞观还真忘了这回事,听了青菡的话,也不追问为何中书省不另派他人前来暂代蔺嘉鱼,继续翻阅卷宗。
卷宗上记录的许多事都值得单独拎出来在早朝上好好议论一番,但由于有姜见黎坠江而亡与死而复生这两件惊心动魄的事在前,萧贞观对江南道官场的实际情形早就心有所料,所以心境尚算和缓。
一桩桩一件件看完,她只觉疲惫。无论是王公贵族,封疆大吏,还是寻常百姓,都是一样的欲壑难填,为了利益所求铤而走险。仇良弼会不知晓染指隆化仓是死罪一条,可他还是明知故犯,到底是多么诱人的利益,会让人连命都不要?
扶疏呈上的茶盏就搁在萧贞观的手边,茶水清澈,散发着幽幽冷香,一线日光落在其上,可见盏底浮雕的白梅错落,玉刻的白梅上,漂浮着几朵真梅。眼下不是梅花盛开的季节,炼这一盏梅饮用的是去岁存下的干梅,干梅浸了茶水,干涸的花瓣渐次舒展,似又恢复了生气。
水光潋滟,梅香阵阵,本是凝神消乏的茶饮,却惹得萧贞观无比烦躁。梦里那股溺水的感觉不断在心间翻涌,她忍了又忍,忍无可忍,终是将茶盏挥落在地。
炎炎夏日,勤政殿中撤了红线毡,铺上了竹簟,茶盏一落地便四分五裂,扶疏眼疾手快地跪倒在地,“陛下恕罪。”
萧贞观按着抽痛的额角咬牙道,“与你无关,你退下。”
扶疏还想说什么,被青菡一个眼神制止,心知此事有异,一句话也不敢再多言,慌慌张张退了下去。
青菡俯身捡拾碎了的杯盏,待处理好碎盏回到萧贞观身侧,有意无意地提醒道,“陛下,太仓令的笔迹快被您揉碎了。”
萧贞观低头一瞧,手掌下压着的卷宗被她无意攥出了褶皱,皱皱巴巴的,可不就是差点揉碎了么?
“若是江南道的急奏让陛下您生怒,不妨将这些送去给尚书令,尚书令自会代陛下处置。”
萧贞观半阖着眼眸瞥了青菡一眼,青菡兀自岿然不动,好像自己什么都没说过。
“收走吧,明日早朝……”话说一半,萧贞观却猛地住了口,青菡见状往御案上看去,差点没稳住自己的心神。
江南道送来的急奏并非只有卷宗,层层叠叠的卷宗下海压着一封按了焰纹的奏疏,而奏疏上的字迹与卷宗上的字迹,分明不是一个。
青菡见过姜见黎的字,所以她很快就认了出来,她都能认得出来,萧贞观又怎会认不出。她不敢去看萧贞观的脸色。
殿中变得格外安静,连呼吸声都听不着。
过了好一会儿,萧贞观才打破了死水一般的寂静,不阴不阳道,“倒是还记得呈奏疏上来。”正欲翻开奏疏,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转头问青菡,“朕似乎下诏让夏侯少卿去主理赈灾一事。”
青菡张了张口,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许是姜主簿寄出奏疏时,夏侯少卿还不曾到达楚州。”
萧贞观冷嗤一声,终是翻开了奏疏,看了几行,又问青菡,“百官上呈奏疏之时,打头一句该如何写来着?”
青菡感到后脖颈一阵一阵发寒,她有些后悔没同扶疏一道告退,此刻留在这,简直就是个活靶子。
“回陛下,臣未曾写过奏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