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状如雪片一般纷至沓来,姜见黎粗粗翻了翻,这些官吏揭发披露的罪证远不止做空隆化仓以及毁坏长江堤坝,江南繁荣富庶,万顷膏粱地上被权势与欲望浇灌出了罪恶的参天高树。
“仇总管,你是否还有想要补充之处?”姜见黎从罪状中抽出几份扔到仇良弼面前。
仇良弼不用看也知道上头写了什么,无非就是他这些年伙同贺准等人监守自盗,倒卖隆化仓存粮牟利之事。
“仇总管,你可有话说?”姜见黎一抬手,两旁严阵以待的府军立刻上前包围了仇良弼。
“某对自己所做之事无话可辩,”仇良弼环视四周,目光从写了罪状的官吏身上一一划过,被他目光所触及的官吏皆心虚地低下了头,“浪打船翻,诸位好自为之。”
语气森然,不像是忠告,倒像是诅咒。
仇良弼自以为手握棋子,能同姜见黎在棋局上再交手一二,被姜见黎轻飘飘地就堵死了退路,没什么好多言的,他意味深长地忘了姜见黎一眼,出动交出了手中长剑。
剑器立刻被府军卸下,枷锁上身,这位曾经的江南道行军总管的结局已经不必多言。
看着仇良弼渐渐远去,傅缙忍不住问姜见黎,“此事就这么结束了吗?”
时不时了解得太容易了些?
姜见黎将所有的罪状整理好,才道,“自然没有结束。”
江宁郡守苗在舟匆匆来迟,一踏入公堂就忍不住像姜见黎告罪。
这一位的底,姜见黎早就查了个干净。
苗在舟是三年前接任的江宁郡守,彼时仇良弼已在江南道行军总管的位置上待了两年,在江南的根基非苗在舟能比,而在仇良弼的淫威之下,江南道许多官吏或被迫,或主动,都选择与仇良弼同流合污,唯独这位苗郡守,不贪污不受贿,不草菅人命不卖官鬻爵,也未染指过隆化仓,若说他是仇党,他什么都没做,可若说他不是,他又对仇良弼的行径心知肚明却坐视不管,有放纵之嫌。
此人能在江南道浑浊的浪潮下独善其身,让仇良弼用了三年都不能拿他如何,这才是真正难啃的硬骨头。姜见黎不是没想过拉他入局,寻出他的罪状,可都失败了,这位苗郡守,是江南道官场的异类,她看不透他,也拿不准该不该放过他,直到率浙安府军回楚州前,姜见玥提醒了她一句:水至清则无鱼。
仇良弼是必须伏诛的,否则不足以震慑江南道蠢蠢欲动之人,那么仇良弼死后,谁来接手江南道的一摊乱局?她想迅速肃清江南道的水,扫除赈灾途中的一切障碍,就得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
好像没有再比苗在舟更合适的人选了。
“苗郡守的确来得迟了些,”姜见黎点了点手边的罪状,让傅缙给他送去,“郡守先看看这些,再仔细思量一下,是否有话对本官说明?”
罪状一篇篇看过去,苗在舟渐渐露出惊惧之色,这种惊惧在他瞥见被堂下廊柱遮挡的林沽之时更加明显,“林,林总管?你不是,不是,死了吗?”
待苗在舟演完,姜见黎才慢悠悠地告诉他,“一切都是误会,此事本官日后会解释给郡守听,郡守还是先急眼下之事吧,对了,忘了告诉郡守,江南道行军总管仇良弼已经认下所犯罪状,对此,您有何想说的?”
苗在舟缓缓跪下,“臣,无话可说。”
“那便就先这样,”姜见黎将濯缨放到堂案上,“咚”的一声让满堂之人皆忍不住抖了抖,“这是摄政王印,诸位认得吧,”她掏出王印放在濯缨一侧,“苗郡守,本官今以摄政王印命你暂代仇良弼之职,统管江南道军政,协助即将到来的三司使团调查这些罪证上所述之事,同时与本官一道做好赈灾之事,领命吧。”
苗在舟先是一愣,在傅缙的提醒之下才回过神来,“臣,领命。”
江南道的糟污事自有江南道的人料理,苗在舟接了令后,姜见黎就带着府军离开了府衙。出了府衙的门,傅缙长长地松了口气,由衷地朝姜见黎拱手道,“幸得主簿运筹帷幄,总算是结束了。”
姜见黎望向远处的重重屋檐,那里有鸟雀飞过,“结束了?不,太仓令,事情才刚刚开始。”
疫病一旦出现,就如同江水溃堤,一发不可收拾。
姜见黎一面打开隆化仓给江南道受灾的郡州放粮,一面征调四郡药库,遏制逐渐扩散的病势。
楚州的大街小巷之中都充斥着一股奇特的味道,这股味道里同时夹杂了艾草与胡椒的气息,此外还有一种极冲极冲的清苦混在其中。
为了抑制灾后疫病的传播,姜见黎在楚州尝试烧香驱疫之法,驱疫香的配方是邓司药在姜见黎给出的药方上改进后得来的,姜见黎离开楚州这一段时日,邓司药日日在丹宸殿试验香方,最终如愿得到了能够减缓这次疫病传播的香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