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香方就比姜见黎给出的原方多了一味药,槟榔。
槟榔原产于安南都护府辖境,随着安南的商道进入大晋东南与中原大地,槟榔形如干枣,味清且苦,安南多瘴气,此果可用来驱瘴,有治恶心、昏恶的功效。此物在药铺不大常见,但是留宫之中存有许多,邓司药也是从药经上查到了它的功效,才尝试将其与艾草、胡椒、丁香等配做香方。
丹宸殿内的灾民早有疫症,有疫病的灾民在发现之初就被统一安置在配殿隔离,可疫病依然在主殿人群中扩散,主殿烧了几回改进过的香方后,竟不再有人出现疫症,邓司药这才将方子拿出来给姜见黎过目。
姜见黎果断下令在楚州全城燃烧此香,所烧的香全部留宫司药司配制,每日卯时、酉时这两个时辰,楚州府军受调令分营而出,手持裹了香料的火把,来回穿越城中的大街小巷,如此七八日下来,城中每日染疫之人从百人渐次降至数人。
确定此方的确有效后,姜见黎将驱疫方以文书的形式公布各郡各州,令各州效仿。方子里的其他药易得,但是槟榔难得,为防药贩趁机哄抬槟榔的价格,她在昭示驱疫方前,暗中命人将江南道及附近几郡的槟榔全部购下,而后按照各郡各州的人口数统一分派。
又过了大约时日,司农寺少卿夏侯汾才带着三司的人姗姗而来。
夏侯汾在渡江之前就已经听闻过姜见黎“死而复生”后在江南道做出的一番“壮举”,在接到姜见黎未死的消息后,他立刻将消息回传长安,同时放缓了南进的脚步,等到天子的回令。
萧贞观的回令大大出乎夏侯汾的意料,她让他封诏继续前往江南道,接替姜见黎主理赈灾一事。
夏侯汾这一路走得格外纠结,若不是三司急着查案,竭力催促着赶路,他怕是还能在路上拖延上十天半个月。
可再怎么拖延时间,也有到达楚州的时候。
他到的那一天格外不巧,姜见黎去了皖南视察皖南救灾的情况,迎接他的是苗在舟,苗在舟听闻夏侯汾是奉诏而来,笑嘻嘻地告诉他,眼下姜主使不在,他一个代理江南道军政的江宁郡守接不了诏,并态度谦卑地同他商议能不能等姜主簿办完皖南的事务回来,再行宣诏。
此言正中夏侯汾的意,他可巴不得不拿出这封诏书呢,这封诏书可是明晃晃地让他同姜见黎抢功来了,姜见黎虽是他的下峰,但夏侯汾也有骨气,这种半道送给他的功劳,他并不想要,何况他也不想得罪摄政王府。
所以苗在舟想拖延时间,他便一起睁着眼睛说瞎话,将宣诏的时间延后。
等到姜见黎从皖南回来,一见到夏侯汾,便什么都明白了。
没有意外,也没有怨怼,她早就知萧贞观不会让她一家独大。
朝夏侯汾伸出双手接诏时,她面上一片淡然,倒是夏侯汾自己,借口寻了数回,什么“姜主簿舟车劳顿,不若先回去歇着,明日再接诏也不迟”,还有什么“姜主簿一路风尘仆仆,不若更衣之后再接”。
姜见黎听得烦了,直接打断夏侯汾的话,“拿来吧。”
夏侯汾暗叹一声,将御诏送了出去。
姜见黎打开诏书,仔仔细细地观阅,看完后告诉夏侯汾,“下官已知晓陛下圣意,必定协助夏侯少卿做好赈灾之事,不知夏侯少卿对江南道的水灾可有了解?”
夏侯汾福至心灵,转忧为喜,佯装出一副沉重之色,“哎,不瞒姜主簿,本官祖籍关陇,自小也长在关陇,这还是头一回来江南,对江南实在知之甚少。”
“太仓令生于江南道,长于江南道,既然少卿这般说了,那么这几日下官便让太仓令跟随在您身侧,为您解惑。”
夏侯汾如释重负,“赈灾乃关乎民生之大事,本官定要先好生了解一番江南民情,多谢姜主簿急人之危。”
了解是该了解的,至于需要了解多少时日,那可就说不准了。
姜见黎恭敬地拱手,“那么下官就不打搅夏侯少卿了。”
回到屋中,姜见黎将御诏随手搁到一旁,打开一封空白的奏疏,思考了一会儿开始落笔。
那日公堂上的官吏揭露了不少事,罪状都被她命傅缙隽抄整理,从千头万绪之中理出了个囫囵,唯有长江掘堤的真相一直拼凑不上,故而她才亲自前往皖南一趟,而今事情明了,她也该将江南道的风风雨雨从头到尾详细地上呈萧贞观。
因为刚接到萧贞观那封过河拆桥的诏书,她心情并不美妙,所以并未遵循奏疏的体例,在开头写下“下臣恭请陛下圣恩,望吾皇千秋长乐”这样的问候之言,而是直接开始呈奏隆化仓空窖一事。
她故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