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明明只是去渣市转一圈,见见滚刀,推推沃水,可结果多加了行程,还得进沃水逛一逛。
硼砂是最不想去的,他不是不想去沃水,而是不想与滚刀一起。他和滚刀的关系太差了,差到只要两人待在彼此肉眼可见触手可及的地方,滚刀就忍不住要招惹他。
硼砂自个被招惹就算了,有时候忍忍也没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硼砂有容乃大没什么忍不了。
可问题是阿欢也在,他怎么能在阿欢跟前认输。
就像他身为黑刀那么久,每次见到滚刀,后者都不管有谁在场,非得让他拿出他的刀出来比试比试——刚想到这,他的屁股就被狠狠地拍打了一下,他甚至都不用猜,便能知道是滚刀来了。
那会他们几人已经在港口瑟瑟发抖了好一会,滚刀一拍,硼砂身旁的阿欢差点跳起来。是的,硼砂用屁股坐着石凳,滚刀都能拍到他屁股,滚刀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哟,硼砂呀,你这屁股肉可是让哥哥——”滚刀调戏的话到嘴边了,但见到阿欢之际,他居然又把这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好……好久不见了。”
或许是怕阿欢听清他说了个啥,他立刻切镜转场,伸手向阿欢,说我们见过啊,来,正式认识一下。
阿欢也连忙伸出手,滚刀迅速地寒暄客套走流程,紧接着转身玩弄硕涵去了。他还是和硕涵夫夫比较熟,玩谁都玩得开些。
硼砂讶异,滚刀竟然给他留了面子,想到此,他忽然觉得自己和滚刀或许还能做一会朋友。只是这想法没持续多久,便见着滚刀又去拍硕涵屁股时,硼砂收回了目光。
恶习难改,还是那个滚刀。
沃水人坚持走水路,他说沃水的港口打算改建,若是能达成和渣市的合作,那之后水路必然是他们两国沟通的要道,带他们以水路进沃水,一举多得。
理论上这当然没问题,但当他们行船之后,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表示——太冷了。
是的,太冷了。降温之后的浊岗冷得刺骨,浊岗又没有特别像样的航船,需要用渔民的船只到达附近岛屿,才有沃水的船只替换。但即便是这样,前往岛屿的路途仍是冷得他们凄凄惨惨戚戚。
硕涵还好,他之前就穿了棉袄,朗浔也穿了,两个人靠在一起。
而阿欢就惨了,他本来就没领棉袄物资,这会冷得缩成一团。不知道是不是当着大伙不好意思,他竟挑了个角落的位置蜷缩着。直到硼砂呼喝了一句让他过来,他才犹犹豫豫地钻过去。
硼砂把他抱在怀里,好歹能用自己的棉袄裹住了他。
只有沃水男人和滚刀跟个没事人似的,滚刀就一件薄薄的衬衫,还非得把扣子解开了抓着桅杆站在夹板上。他棕色的皮肤在阴暗的天空下看着越加黝黑,而他因为爬上爬下东瞧西看,竟还出了些汗。
“就是个流氓。”硼砂打量着滚刀露出的胸肌和腹肌,忍不住评价。
但只有滚刀知道,他要是不乱蹿,他就会被忐忑吞噬。他毫无谈判的经验,进了个不能舞刀弄枪的地方,他不知道又到底该怎么说服沃水,帮他把可能被野兽团团围住的墨淳接回来。
话到这里,有个人就不得不提。
没错,那就是展澈。
之前一直没能好好聊聊他的行踪,因为他确实行踪不明。他没办法进渣市,又没有身份到别的平民区,他生展浊的气还不想回苦沟,于是兜兜转转,他一直在境外徘徊。
境外多猛兽,但他就是猛兽。他和飞禽走兽关系都挺好的,至少你给它们吃喝,它们就会和你亲近,而且不会骗你,不会骂你。实在生气了就和你打一架,这模式和展澈本身一样简单。
然而就是这么悠悠荡荡,他居然逛到了沃水的边缘。
沃水的建筑和浊岗有区别,后者像是一个巨型的部队驻扎地,而前者具备一个国家该有的基本规模。所以他看得到吊桥,隧道,公路,以及有士兵看守却没有高墙围绕的边境线。
他试图靠近过,虽然他也知道沃水不会给他放行,但至少在他跨进国界之前,没有人冲他开枪或者斥骂驱赶他。
所以他挑了个靠近国境线的地方住下来。
那是一片郊野,树林不算茂密,但好歹有几间已经废弃的茅屋,看着曾像是农户的歇脚地。他稍微加固了一下,也算能遮蔽偶尔打下来的雨水。
他在这里是等不到墨淳的,滚刀当然也不会途经此地,但似乎只要看得到沃水的轮廓,他便离文明多近了些。
而就是在这,他遇到了一个他压根没想到的人——实验体。
展澈对实验体有亲近感,不知道为什么,他从来就没害怕过那玩意,哪怕见着他们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去捕杀猎物,他也不会认为那玩意会伤害他。
事实也是这样。
他是出去找吃的时候碰到的。他从展浊那带走的食物不多,但荒野里什么果子能吃,什么蘑菇不能沾,什么花朵能充饥,什么地方又有素食动物出没,他了解得很。他附近有两片树林,一片荒无人烟,一片在冷天才会结果。
之前他一直去后面那片森林觅食。理由很简单,冷天要找食物的不止他,还有各式各样的动物老伙计。所以果子刚结出来就得采摘,否则很快就会全被吃光。
以至于他是在那林子里没食物了,才去另一片树林。
另一片树林的名声不太好,展浊还跟着展澈的时候,基本都绕开。他不知道理由,按照展浊的解释,是那林子里有他们不了解的士兵。
展澈害怕士兵,当初就是士兵冲进了他的巢穴,不仅杀戮了他大部分的同伴,还放火烧了他的土地。于是他见着穿制服的都躲开,也一直没法对硕涵或硼砂产生好感。原因就在于他们总是穿着制服踩着军靴,而滚刀——滚刀就不怎么穿衣服。
但是食物短缺对谁来说都一样,当饿到一定份上了,对危险的考量就没那么全面和谨慎。他犹豫过要不要回苦沟区,但是只要想到展浊对滚刀与墨淳的批判,他又咬着牙忍着饿,直到他饥肠辘辘,又看到那丛林似乎有动物出没,于是一跺脚,干脆钻进去。
说实话,人类活动的痕迹是很夺目的。因为人类有车辆,有工具,那些被精雕细琢制造出来的东西很容易和动物的划痕区别开。
就拿他脚底踩着的被踏出来的小路来说,再多的动物也踏不出那么规律的轨道。
于是他稍稍离开小路,却顺着小路附近往前走。若是能找到境外流窜势力也好,那或许他能趁人不备偷些吃喝。你别说,虽然对浊岗人来说苦沟的食物难以下咽,但展澈却觉着比他自己打猎来的美味得多了。
于是,他见到了那一溜的平房。
可惜展澈是自己来,若是身旁有展浊,甚至有硼砂或者硕涵,会立刻认出这平房的用途——毕竟他们见过沃水的实验体宿舍。
平房里一个人也没有,每一间平房有约六七米高度,全部用铁门上锁,用木板钉住了窗户。放置平房的地方被打扫出一片广阔干净的区域,而展澈竟在这被踏得坚实的土壤上,看到被利刃划过的刻痕。
这像是士兵的训练场。
他扒拉着平房想钻进去找食物,但是那些平房很奇怪,虽然用厚实的铁门与一圈一圈的锁捆着,可像只防备野兽而不防人类。展澈找了个铁丝,稍微调弄一下,那门锁竟打开了。
他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那不能说是训练场,而应该是驯兽间。
那里布满了项圈,皮鞭,铁笼,木质的桌子摆在角落,上面放着常用的纱布和酒精。从他踏进厂房的刹那,被一层一层踩踏又一层一层铺上的血腥味瞬间充斥着他的鼻腔,那气味剧烈到能让他的耳畔响起嘶吼与嚎叫。
他惊慌失措,于是落荒而逃。
他甚至没逃回自己的屋棚,而是一路往回跑,跑进苦沟的矮墙,跑到展浊的屋里。
展浊也没料到展澈就这么回来了,那会他还趴在后院洗衣服,只见一只熊翻窗而入,踢掉了各式各样的酒瓶,直接冲来抱住他。
展澈满手的肥皂泡沫被对方这么一抱,也不知该做什么好,只能拍拍展澈,拍出熊崽子满身馥郁。
“饿了?”他问展澈。
但是当下饿已经不是最关键的事了。展澈语无伦次地形容着他所见所闻,而展浊听了却没有露出惊讶或诧异的表情,直到他描述完毕,展浊才擦了擦手,拿过他的酒瓶子。展浊当然知道那片地方,甚至在他刚出沟的时候,就见识过它的用途。
“那是拿来关押和调试实验体的地方。”他说。
这就是为什么展浊坚决不允许展澈跟墨淳进沃水,因为他听说过沃水的实验。
那不外乎是用各式各样不择手段的方式在测试实验体,甚至使用债奴或境外人的基因与之融合,再对实验体的□□与性格进行着机械调试。
而墨淳就是这个沃水试验的资助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