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催眠那天,左旷野看着人中留着小胡子,比鬼子还鬼子的华人咨询师陷入沉思。
貌似并不靠谱。
左旷野本来对以前的事有点抗拒,但这几个月反复给不同的咨询师讲,居然觉得枯燥了。
很快他发现咨询师挺靠谱的。
因为他已经意识清醒地在梦境里走进总医院住院部。
这里很压抑,走廊角落有几张破旧的行军床,发出嗖味和消毒水味。
左旷野听到屋内家属谈话和动画片的声音,这是间挤了六个人的病房,他算最安静的一个。
推开门的瞬间,所有声音消失了,里面分明是公共卫生间。
左旷野疑惑地转头去看门牌。
与此同时一声巨响,和那天抱着林浅时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他立即循声望去。
空荡的卫生间内,有张镜子碎了。
左旷野觉得有凉意顺着脚后跟往上钻,恐惧到心发慌的感觉。
镜子碎片冒出血红色,越来越多,染红了整个洗手池。
拍恐怖片吗?
左旷野四下望了望,很想找到小胡子咨询师说暂停一下好像闹鬼了。
可惜不等他有新动作,耳边忽地从静谧变成极端喧闹,眨眼间左旷野居然站在镜子面前,被人暴力揪住头发狠狠撞了上去。
镜子又碎了一次。
“靠。”
左旷野捂着头顶坐起来,忍住了叫出声的冲动,告诉自己都是梦。
但他越发觉得疼得很真实,抬头看见小胡子手里拿着一本精装硬壳书。
“……您打我了?”左旷野问。
“是的。”小胡子理所应当道。
“医者仁心啊老师。”左旷野咬着牙搓搓头顶,这一下感觉头盖骨都裂了。
“有助于催眠效果,我提前看了你的病例,你看这里。”小胡子拿出一沓报告,“初次手术的时候头部是没有伤的,但是出院前最后一次的检查报告,你看。”
-闭合性颅脑损伤,头皮裂伤
“根据你催眠状态下的讲述,你有可能是忘了这个产生的原因。”小胡子用笔尖点了点。
左旷野看着那行字眨了下眼。
如果医生猜的没错,那刚才梦里站在他身后的人……不出意外是简军之。
这样好多事都说得通。
“下一次继续。”小胡子说。
左旷野沉默了下。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不愿意去纠结这些事,那两张报告的疑点他早就知道,但是无所谓。
在刚来到日本,自欺欺人给自己立了一套“忘归潮”理论时,什么都无所谓。
现在不一样。
因为林浅,他一定要健全完整地站在林浅身边。
“下次见。”
左旷野对小胡子欠了欠身,推门离开。
这家诊所开在写字楼里,很袖珍,左旷野没走两步便听到楼梯间里林浅打电话的声音。
“好,我知道了。”林浅说,“明天。”
“要回国?”左旷野问。
“嗯。”林浅脸色不太好,“林怜青自杀未遂,要我去见他。”
左旷野一愣。
“在人家品牌活动的邮轮上,大张旗鼓找工作人员要了一瓶安眠药。”林浅皱着眉继续,“吃完自己报了警生怕真死了一样。”
左旷野:“他……这样只是为了叫你回去?”
“不知道,他脑子早坏了。”林浅叹口气,揣好手机抬头问,“咨询怎么样?”
左旷野满脑子想着他弟的事,两秒才“哦”了一声,一五一十地全交代清楚。
林浅的眉头又皱起来了。
左旷野伸出手,按着他的眉毛往两边捋。
“松开。”林浅拍掉他的手,“低头。”
左旷野稍微低下头:“怎么了?”
“再低。”林浅又说。
“好。”左旷野不明所以地弯腰低头,直到一个林浅不用踮脚也能平视他头顶的高度。
林浅扒开他头顶的头发,看到里面泛白缝过针的疤痕。
这程度不可能一点都不记得。
“要看这个啊。”左旷野低着头笑了,“昨天刚洗的头,随便扒拉。”
林浅看了看他这个迎宾小人一样的姿势,停顿片刻:“啊。”
左旷野疑惑抬头。
“有头皮屑。”
“哪呢?不会吧刚洗的,你别看了啊我找照镜子去。”左旷野打开前置对着头发一通检查,又要往卫生间走。
这种时候林浅能理解嘴欠的人了。
逗完左旷野,刚才因为林怜青产生的烦躁感一扫而空。
“逗你玩的。”林浅说,“走吧,回去了。”
左旷野幼稚地从后面抱了他一把:“反弹。”
半晌,左旷野正经回来:“明天,我跟你一起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