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挑战者尝的醋血鸭只是正常份量的一半,既避免客人因价钱生畏退却,也避免浪费。施又宜将精心炮制的醋血鸭端上桌时,不止漆器行的工匠们停下筷子,前后好几桌的客人纷纷围过来凑热闹。
乘月将一个小小的沙漏拿出,施又宜则拆下杠秤的铜托盘做锣,用筷子“哐哐哐”地敲响,兴高采烈地宣布:“吃辣挑战正式开始!”
蔡大有看着面前黑糊糊的一碟醋血鸭,硬着头皮咬下第一口。
好吃!鸭肉新鲜脱骨,酸中带辣,很是开胃。
他又接着咬下第二口,有些许辣,不过还是可以接受。
蔡大有继续嚼下去,依旧十分平静,只脸微微泛红。
工友们问:“如何,能不能成功?”
蔡大有自信满满地点头:“完全不在话下。”
沙漏中的沙砾慢慢滑下去一半,蔡大有终于感觉到一些不对劲,嘴巴开始发麻,仿佛无数的蚂蚁在口中爬来爬去,而后这麻酥酥的感觉逐渐蔓延至全身,脸、嘴、手都忍不住微微地发抖。再然后,他只觉得肚子仿佛有人放了一把火,从胃里忽地一下烧了起来,烧得他心肝胆都在抽动,他忍不住大喊:“不行不行,给我水,快给我水!”
早有准备的乘月及时将水杯递到他手中,蔡大有一杯接一杯,约莫四五杯之后,那股子烧心的劲头终于过去了。
桌上沙漏中还有五分之一沙砾没有漏下。旁观的工友们发出惋惜的声音:“哎呀,太可惜了,马上就要成功了。”
蔡大有瘫在凳子上,无力地摆摆手:“我认输。再吃下去明日怕是根本上不了工了。”
施又宜见他面露失落,冲他拱手扬声道:“客人虽然挑战不成功,但作为第一个敢于尝试之人,勇气甚佳,我十分佩服。”说罢,施又宜率先鼓掌,乘月紧随其后,而后围观的众人都纷纷附和鼓掌,一时间,店内沸反盈天,气氛比蔡大有挑战的醋血鸭更加火辣。
店外的过路行人也为之驻足,交头接耳:“施记又在打色狼了?”
“不知道,咱们看看去?”
“走走走。”
或许是有人打了头阵烘托出气氛,不一会,又有一年约三十许的男子牵着一妇人前来挑战。堂内食客也有人认得此人,笑道:“程师傅,怎地还特意牵了娘子来为你助威啊?”
程师傅得意洋洋地叉腰道:“不是我挑战,是我娘子。我丈母家在楚地,娘子从小吃辣,厉害得很。”
夫妇二人商量过后,同样信心满满地选了特辣。
程师傅的娘子姓吴,身穿豆绿色衣裳,发间插着几朵同色绒花,话不多,往桌前一坐,坐出了大马金刀的豪侠风范。
“来吧。”
照例是乘月取沙漏计时,施又宜以铜托盘响声作为开始。
吴娘子吃相不比蔡大有那般狼吞虎咽,但一口接一口,十分迅速。程师傅站在一旁,不住为自家娘子大喊加油鼓劲。
可吴娘子一记眼风过去,程师傅便识相地闭了嘴,只拳头紧握,显得比吴娘子紧张许多。
沙漏底部的沙砾渐渐堆积,吴娘子的额头也渐渐冒出薄汗,嘴唇也仿佛上了一层口脂般红的出奇,但她咀嚼动作依旧不停,显得十分稳当。
“吃完了。”吴娘子放下筷箸,宣布道。
众人皆看得一清二楚,吴娘子面前的碟子中除了红艳艳的辣椒再无一物,而沙漏中的沙砾还剩下一小撮。
施又宜一敲铜托盘,高声道:“吴娘子,挑战成功!”
乘月立刻取来荷包,数出五十文放在桌上。
施又宜笑盈盈地冲吴娘子道:“恭喜吴娘子,您可是第一位成功的客人呢。”
吴娘子看着五十枚实实在在的铜钱,满心欢喜,冲施又宜一拱手:“施店主说话算话。”
程师傅早已殷勤地将备好的凉水递到吴娘子手边,又给她扇风:“娘子可真是太厉害了,没辣着吧?”
吴娘子冲他轻轻锤了一拳:“若是年轻那会,再翻一倍辣都不成问题,都是迁就你的口味,吃辣少,退步了。”
哎哟,众人啧啧啧,无端被秀了一脸恩爱。
施又宜听着众人“施记的花样真多”“施娘子可太有想法了”诸如此言,禁不住有些许小得意,悄悄翘起嘴角,弯了眉。
她环顾四周,忽然看到围观人群后站着一位身量颇高的壮汉,正是那位开张之日嘴硬手宽的客人。
他今日神色倒是不如当日冷峻,似乎是被堂内众人的喝彩之声感染,他脸上也带着淡淡笑意。
见施又宜目光扫来,他轻轻颔首回礼,而后转身离开施记,身影消失在往来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