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煜晨躺在床榻上,气息微弱,胸口起伏极浅。他缓缓睁开眼,神智仍觉迷离,第一眼便看到沈瑾瑜正低头察看自己伤势。
他的目光微动,落在她右手的血迹上,眉头顿时紧蹙:“你受伤了。”
沈瑾瑜却未作答,眼神沉静,只凝视着他。
她许久未语,直到军医退下后,才低声问:“你……早知他们会来?”
赵煜晨微微咳嗽,唇角溢出一丝血迹。他点头:“我猜他们不会轻易放弃玉令。”
“为何不告诉我?”她的声音更低,语气却透着怒意。
“你不会调兵来援。”赵煜晨苦笑,带着一点疲惫的坦然,“若他们今晚目标是我,那你……便可在朝中活着。”
沈瑾瑜眼神一凛,猛地起身,几步逼近榻前,言辞犀利:“赵煜晨,你若再说这种话,我现在便将你拎回皇城,亲自绑在御书房里!”
赵煜晨似是想笑,却笑不出。他缓缓抬手,从贴身衣襟处取出一物,递至她指尖。
那是一枚玉令,温润无暇,雕刻极精,其上凤纹盘绕,中心刻有“玄羽”二字,乃先帝亲篆。
沈瑾瑜接过玉令,指腹轻触其表,冰凉如初,似带着未曾散去的血气。
“你若真想护我,”赵煜晨的声音低哑,“便替我查清楚……它的来历。”
沈瑾瑜垂眸,眉头紧锁。
“先帝为何将它赐给你?”
赵煜晨沉默了很久,仿佛每个字都需从记忆深处挖出。
“因为我见过他……最后的兵变预言。”
沈瑾瑜一震,手中玉令几乎滑落。她抬头欲问更多,赵煜晨却面色骤白,陷入昏厥。
她伸手扶住他,掌心触到他滚烫额角,心中重重一沉。
这一夜的血战,她终于明白,这一刀并非只刺向赵煜晨的□□,而是刺破了太子权柄与军权之间的界限。
她虽为太子,然在未登基之际,所能调动之兵极其有限;若非赵煜晨以身为饵,西岭一战,她几无还手之力。
她抬手抹去唇角血痕,神色冷肃,缓缓起身。
手中玉令尚存余温,她望着那道凤纹,忽然觉得这枚玉令之轻,竟比半壁江山更沉。
帐门掀起,她步出营帐。
夜已深,西岭山风如啸,吹动旗帜猎猎作响。
她站定山道上,望向远方被火光点亮的山口,静静地听。
仿佛透过风声,她听到了朝堂某人阴冷的笑声,从金銮殿的阴影深处传来。
她与赵煜晨,已被推上这场博弈漩涡的中心,寸步难退。
——
天光未明,西岭传来急报,边营突遭袭击,太子沈瑾瑜、赵煜晨皆陷敌围。
宫门前,内侍已连夜进宫通报,兵部衙门灯火通明,诸司命官俱到,却面面相觑,无一敢轻动兵符。
大理寺旧案未平,春祭之变余波犹在,而今,太子竟在边营遭伏杀。朝局震荡,兵部尚书重病未起,副手兵部侍郎张则贤主事,却迟迟不肯发兵。
沈瑾瑜回京亲笔令符、皇帝口谕俱在,兵部却以“圣命未明,太子未登基”为由,推诿三次。
乾元殿外,天色已泛出鱼肚白,风卷而至,卷起垂落的绶带与奏折。
沈瑾瑜立于阶下,神情冷峻,披风未解,鬓发尚湿,唇边带血,显然是自西岭连夜急驰而来。
张则贤依然端坐,目不斜视,道:“太子殿下恕罪,臣非不愿调兵,只是陛下尚在静养,太子虽监国,终究未正式受诏摄政,若轻动兵符,恐惹朝中不安。”
他言语温和,态度恭谨,实则字字如刀,将太子之令斥作“非命”,将边营死战视作朝堂权斗中的筹码。
沈瑾瑜瞳中微动,目光冰冷地落在案前兵符一隅。
“张大人。”她缓缓开口,声音低哑,“西岭之乱,是我亲令赵煜晨驻守;今夜之袭,是我率兵突围亲返。敌方兵力之多、诡术之诡,非一郡之兵可敌。我命你即刻调云泽、松阳二地驻军驰援西岭,难道还需等我死在战场,你才肯起兵?”
张则贤仍不动声色:“太子言重了。臣为兵部命官,所调之兵皆系国本,若因兵事误政,臣即刻受诛也。”
“你不调兵,”沈瑾瑜向前一步,目光森冷,“是受谁授意?”
张则贤拱手:“臣只遵律而行。”
她盯着他,不语。帐内一时间死寂如铁。
片刻后,宁迟快步入殿,单膝跪下,将一份军中急信奉上:“殿下,西岭再传捷报,影部残部已潜入内营,赵煜晨伤势危急,军医不敢断言能否挺过明日。”
沈瑾瑜指尖一顿。
她低头接过军函,纸张沾血,封泥未干。赵煜晨的名字映入眼中,如针入心肺。
她面色骤寒,转身再看张则贤,声音比刀锋更冷:“若赵煜晨死于今夜,你愿担此咎?”
张则贤未答。他不看她,只低头伏案,语调平淡:“太子若无圣旨,不得擅调驻军。”
他话音刚落,殿外忽有一名小吏仓惶奔入,扑跪在地:“兵部外有人围堵,请殿下速裁!”
沈瑾瑜眸色骤变:“何人围兵部?”